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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前世今生
  这台看似简单,却隐隐透出丝丝恶气息的医疗器械瞬间刺入了骆炀心底最寥落的部分,那是他记忆中最晦暗的角落里,深深掩藏着的仅属于未成为骆炀之前的自己的灰色地带。那里已经被“骆炀”尘封了十数年,甚至连他自己都差点忘记了生命中还曾经有过一段那样的过往默默潜伏在趋淡漠的旧时光里。

 那时“骆炀”也算是子承父志,甫一毕业就如愿加入了国际刑警组织。当然也不是外勤,因为他的父亲当时是精神分析和管控方面的专家,专门负责评估外勤警员经历突发事件后的心理状态,以及判定他们是否适合继续执行外勤任务,并为确诊产生了心里创伤后遗症的警员们进行常规心理干预和后期康复训练。

 “骆炀”起初一直追随着父亲的脚步,他们和另外三位世界顶尖的不同细分门类的心理学专家被组织集中调配到哥斯达黎加,秘密进行一项特殊任务。骆炀的专业水准显然还达不到世界顶级,所以实际上他的主要工作是安排和照顾好以父亲为主的四人科研小组的起居生活等等琐事。

 虽然这样的工作内容让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骆炀一度觉得心有不甘,但是毕竟不是每个新丁都有机会参与到这样高端机密的科研活动中去的。父亲临行时告诫骆炀,这样的学习机会是多少人求之不得,趋之若鹜的。如果骆炀能在参与研究的过程中捕捉到哪怕一星半点髓,都能立刻跃升为心理干预方面的专家。

 这些话父亲不必说,骆炀都能考虑得到,他只是不明白,如果真的只是做做科学研究而已,为什么要不辞辛苦挨个把专家们转送到位于拉丁美洲的一个小共和国,而不是在自己的主权领土范围之内找一个合适且僻静的地方。

 这个问题直到现在骆炀都还没有完全想明白。这些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骆炀就是在那里,哥斯达黎加西部临着太平洋的彭塔雷纳斯,第一次见到那台机器。

 它比专家们晚到两天,那两天里,骆炀已经大致了解了其他三位专家的研究范围和学术倾向。他特别注意到苏博士,因为他的专长不止在神经心理学方面,他还是世界知名的脑外科医疗专家。这似乎就意味着,这次研究可能不只是学术层面上的理论交流,还有可能要对某些灵长类动物进行脑外科手术实验。

 骆炀猜中了这个开头。他们的确是用猴子、猩猩进行了一系列脑部分区实验。苏博士亲手组装了那台机器,用那长约两尺的尖头细管状不锈钢穿刺针通过实验动物的鼻孔穿刺入它们的脑部,试图通过施加压力或其他刺。观察它们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

 遗憾的是,猴子和猩猩虽然已经近属同宗,脑部细化分区却依然有天壤之别,而且因为动物并不能明确的表达出自己当场的真实感受,往往要在实验结束之后。通过微不足道的数据变化进行再一次讨论分析,以求做出相对来说最接近真实实验效果的结论。

 显然,这样的实验效果与数据分析并能不足组织的需要。而且动物毕竟是动物,一次实验过程中,不知是麻醉剂的分量没有控制好,还是那只猩猩对麻醉剂成分不够感。它居然在苏博士试图刺它的痛感区域时突然惊醒,挣扎着试图攻击它面前的苏博士。防范措施此时起到了作用,它的手脚和脑袋都被结实的牛皮带捆绑固定在器械上。但是牛皮到底是有松紧弹的,手脚部位的轻微挣扎并无大碍,可是脑袋…尤其是有一尖头不锈钢长管在里面的情况下…

 猩猩在左摇右摆中痛苦的挣扎着,它凄惨的吼叫声直到今天想起来还会觉得心有余悸,几分钟之后。它才变得安静下来,猩红的鲜血和白的脑浆一直顺着那细管到了机器底部——苏博士的工作台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呆了。即使是见惯了手术场景,给别人开了上百次脑颅的苏博士都被震惊到心脏病当场发作…

 那之后,组织只能悄无声息的送走了苏博士。父亲说苏博士这辈子恐怕再也不能执刀开颅手术了,这一次惊险记忆一定会重创他的心理架构系统,再加上他的心脏病,这次研究应该算是苏博士一生并不完美的收官之作了。

 骆炀清晰地记得父亲说完这句话之后重重的叹息声。苏博士的黯然离去,使得组织不得不将研究方式转换为学术讨论交流和相关推理佐证。

 父亲随即收到了总部转运来的几乎能够堆成一座小山的各种文件,骆炀的工作重心也渐渐转移到了整理分类那些材料上。

 几乎所有的材料都是关于某些有奇特经历的人,骆炀要把其中事关应性格发生重大转变的部分拣选给人格心理学专家况博士,自主行为能力受到限制而发反常行为举动的分发给认知心理学专家刘博士,再将其他无法具体分析分类的部分由父亲亲自查验做出判断。

 所以实际上,骆炀反而是剩余的四人研究小组中对这些材料里的情况掌握的最具体、最全面的人。

 但是他却没有得到最公正的待遇,父亲在苏博士那次意外发生之后,开始限制直至止骆炀参加科研小组的任何讨论,也不允许他打听或者猜测这次秘密行动的具体内容。当骆炀将所有材料分发完毕之后,父亲更是向组织提出了立即将骆炀遣返回组织总部,调离目前的工作岗位的无礼要求,甚至最后将他送去参加了外勤培训亦在所不惜。

 一个常年泡在实验室、办公室苦心钻研学术的学者要变成一个手握利刃,游离于警察和罪犯之间的卧底、间谍,难度之大可想而知。更重要的是,骆炀始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好好的研究不让做,非要把自己扔回这个水深火热的地方接受自己完全不熟悉也不感兴趣的各种特战训练,父亲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骆炀那时绝对算不上合格的国际刑警一线探员。心底的忿忿不平和无处申诉,让他变得玩世不恭、调儿啷当起来。

 几乎所有同期的同事都不喜欢他,他们把他当做“太子”敬而远之,每一个小队出任务都不愿意带上他,毕竟谁也不想在刀箭雨中带着一个累赘突击前行。骆炀也一直刻意保持着无所事事的状态,每天上班打卡,喝咖啡、看报纸、玩手机,下班打卡,一天一天纵容自己无为虚度。

 骆炀原以为可以一直这样混日子下去,直到父亲偶然哪天幡然醒悟。挂念起还有自己这个儿子,就会再将自己召唤过去,陪着他一路继续学术研究的漫漫长路。

 但是他从没有想到。所以也不可能猜到那场研究计划给自己带来的最终结局,竟然是“死亡”

 直到现在,骆炀也不知道将自己掳去那帮人的真实身份。事情来得太突然,骆炀依稀记得出事那天上午,顶头上司还把自己叫进办公室单独聊了聊关于周边环境中有没有什么安全隐患的问题。骆炀只当他是考察自己的警惕和判断力。胡乱绉了几句,根本没有深加考虑上司突然关心这个问题的原因。

 下午,骆炀下班的路上就被一帮人莫名其妙的劫持了。

 不止如此,他们还对骆炀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刑讯供,若不是他们的问题里提到了哥斯达黎加,骆炀几乎可以认定他们抓错了目标。

 那是骆炀迄今为止的半生中最难忘的三天。除了严刑拷打,还是严刑拷打。最可的是,经历过系统特战训练的骆炀竟然挨不过两把匕首。轻易吐了父亲所在的彭塔雷纳斯的详细地址。

 只是他们知道的显然比自己知道的还要多,父亲他们早就搬离了彭塔雷纳斯,跟自己一样曾经知道他们行踪的苏博士已经在几天前的一个深夜死于突发心肌梗…那一定也是他们的手笔,苏博士的衬衣口袋中永远装着一瓶速效救心丸,不然他早就死在实验那天了。

 猩猩疯狂挣扎的过程中。苏博士已经踉跄着退出几步,迅速服下了速效救心丸。还有什么样的情况能比当时的突发状况更惊险刺,让一贯冷静如斯的苏博士连口袋里的救命药都来不及拿出手?

 骆炀那时就知道自己可能要步上苏博士的后尘了。面对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才后悔没有认真参加特训、掌握自保救命的手段肯定是于事无补了,被吊在半空中的骆炀那一刻心如死灰,只能眼睁睁的等待着最后审判的到来。

 最为可笑的是,骆炀“临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竟然是当初给自己特训的战术教官。他和自己昔日的同事们执面对面指着正挟持着自己的最后几名歹徒的脑袋,骆炀即使特训再不过关,也能看得出货场堆砌在高台上的建筑材料已经有效地遮挡了狙击手的袭击路线,能救自己的就只有自己面前的教官和同事们。

 歹徒显然也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他们只能以自己的生命要挟对面的刑警们,勒着自己脖子的那个歹徒首领在教官没有当即下令放下手中武器的当口,一刀刺入了自己的下腹部位…

 血居然是那么温暖的,骆炀感受到自己温热的鲜血浸透了衣衫,之后一滴一滴落在自己的脚面上。人的记忆总是那么奇怪,骆炀几乎不记得自己前这道长长地差点要了自己的命的刀疤被划出时的感觉,却对第一刀刺中时滴在自己脚面上的血的声音、频率、温度记忆犹新。

 骆炀只知道最后的混战中,歹徒全部被击毙了,为了解救自己,两名同事因公殉职,三名同事重伤入院,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正是因为这样,骆炀回想起来,总觉得自己欠他们许多许多,甚至常常责怪自己,为什么当初不趁早干干脆脆死掉,省的害己害人?!

 但是现在,他反而不舍得慨然赴死了。因为这十几年来的历练让骆炀明白了,自己身上一定牵扯着一个惊天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应该与隐匿了踪迹的父亲的研究有莫大的关系!更何况,现在的自己也再不像当初那般年少轻狂,接受治疗痊愈之后,骆炀重新回到了训练基地接受秘密特训,并在找到了最合适的骆炀的身份之后与他一起进行了为期半年的生活、训练,将身份甚至行为习惯、过往履历完全对调。

 十几年的成功隐藏和潜伏,几乎让骆炀忘记了这段历史和故事,他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渐渐消逝,这些故事应该已经被所有人淡忘了。没想到今天,遇到这样一个素不相识又莫名其妙的女人要自己老实代身份背景,还在这里见到了那台暌违已久的恐怖机器…

 骆炀很清楚这并不是苏博士使用的那台机器,但是他无法说服自己忽略掉自己有可能即将处于当时的猩猩所在的位置上,并有可能接受如它所受的痛苦折磨的优厚待遇。当时的悲惨景象已经深深植于自己的记忆,甚至拖泥带水的牵连出仿佛已是前世种种罪过与难堪。这些都是骆炀用了十几年时间才渐渐学会忘记与自我原谅的过去!

 “我要见穆晗!”骆炀试图安抚自己的情绪,他需要稍稍冷静一下,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把自己到崩溃的临界点“我是穆晗的朋友,告诉她!我是骆炀!”

 “骆炀?!”美女淡然一笑“怎么我还没开始,你就已经受不了了?!”

 “我要见穆晗,”骆炀盯着美女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强调道:“告诉她,我要见她!”

 “如果我说不可能呢?”美女依然笑着“骆炀,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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