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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临盆
 “卿寻。”喊出了这个恍如隔世的名字,我蹲下身子握住了傅卿寻的一只手,看着她疼痛难忍的样子,却说不出第三个字来。

 就在我蹙眉不知所措之际,她蓦地反手抓住我的手掌,侧首气吁吁地注目于我,眼中竟是倏尔一亮。

 “云…云玦…”她出仅存的力气嗫嚅着,像是漂浮无依的扁舟忽而寻到了港湾,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我恍惚觉得,她那种求助甚至带着信任的眼神,仿佛将我们带回到了两年之前。

 “我在这里,你别怕…”鬼使神差地,我居然对着这个曾置我于死地的昔日友人,说出了这样一句安慰的话语。

 她闻言似有一瞬的愣怔,但随即就被排山倒海而来的疼痛分散了注意力。

 “保…保住孩子…我求你…啊——”

 竭力定睛说罢,她又陷入了新一轮的剧痛之中。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一颗心都为之揪紧,我下意识地看向了在尾忙得头大汗的产婆“怎么只有你一个产婆?”拧紧了眉毛说完了这一句,我又迅速看向产婆旁边打下手的宫女“去跟门外的宫女讲,让她赶紧再去找几个产婆来!”

 宫女一听一愣,不自觉地瞅了瞅窗户的方向,结巴着答道:“皇、皇上,这个时候…产婆怕是不好找啊…”“怎么不好找?!”对方的回答令我登时气急,一记眼刀倏地飞了过去“朕堂堂一国之君,找个产婆还要你命了啊!?”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我的口不择言和怒目而视让对方吓得大惊失,慌忙跪下请罪“皇上息怒!奴婢这就去办!”说着,她就慌慌张张地起身,逃也似的跑出去了。

 “云…玦…产婆再多也…没有用的…”岂料傅卿寻忽然握了握我的手,说出一番叫人始料未及的话来“胎位不正…”她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唯有一双微微颤抖的还看得见少许血“只能…只能保一个…”她忽然睁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瞅着我“保孩子…求你…啊…保孩子…”

 “你…你胡说什么呀?!”我不清楚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更不愿看到此刻的她竟能如此冷静地向我提出上述请求。

 “我知道…我都知道…啊…”在产婆“用力!用力!”的鼓劲声中,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傅卿寻无意识地攥紧了我的手“万一…万一孩子出不来…”她艰难地说着,两只眼却是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我“你就…叫人、叫人把我的肚子剖开…把…孩子取出…来…啊啊…”“你在说什么…你…从哪儿听说的这些啊?”她意外提出的方案再次令我错愕不已,可短暂的惊讶过后,心头溢出的是的痛楚。

 她所描述的,不正是所谓的“剖腹产”吗?可是如今我们身处古代,医疗条件远远落后于现代,不可能实现将孩子从母体中取出同时还能保证产妇安然无恙的愿望——换言之,她选择了这条路,就意味着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为的,只是保全孩子的性命。

 “你不要管了…”她使劲摇着头,整张脸都因疼痛而拧作一团“我求你,答应我…救救孩子,救救我和梓栖的孩子…”

 语毕,一道晶莹的体自她的眼角滑落,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你先别想这个,加把劲,加把劲!”我没有办法作出承诺,好像一旦我同意了,就等于是承认了那个她将会为生子而付出生命代价的未来。

 “唔…啊——”傅卿寻似乎还想继续恳求,却被剧痛无情地打断。

 “就没有一点儿催产的法子吗?!”我看不下去了,扭头瞄准被我宣召入内的太医,心急火燎地诘问。

 “回皇上,微臣已经让产妇服了药,也施了针,可惜收效甚微啊!”太医诚惶诚恐地作答,险些又要给我跪下磕头。

 我并不是不知道,很多时候,古代人拿生孩子的事儿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不然就不会有“女子临盆就好比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说法了。

 可是…可是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母子遇险啊!

 “再去叫几个太医来!尤其是有助产经验的太医,快去!”无奈之下,我只得想着一个法子是一个法子“不是叫你去!是叫宫女去!你给朕留着!”眼瞅着那太医神智混乱地就要往外跑,我赶忙厉声喝住了他。

 被呵斥的人总算意识到了自己愚蠢的行为,慌忙连连称是,擦着汗,立在一旁干着急。

 我烦躁地转回了脑袋,握紧了傅卿寻的手,唯有用语言给予宽慰和鼓励。

 约莫半个时辰后,宫女风尘仆仆地带着两名产婆来了。可是,正如傅卿寻所言,多出两个产婆,也没能为她的生产带来多大的帮助——她仍是一样的痛苦,孩子也仍是不见动静。

 直到过了不知道多久,充斥着呻声和惨叫声的产房里突然响起了产婆惊慌失措的喊叫:“看到了看到了!”

 我闻讯心头一喜:孩子终于头了吗?

 孰料喜尚未浮于眉梢,就听得产婆大惊失的呼喊:“糟了!是脚!怎么是脚啊!?”

 话音未落,我心里遽然一凉。

 饶是我再缺乏经验,也知道孕妇生产时,孩子理当是先出脑袋的。

 若是脚先出来,那时间一长,胎儿很可能就会…窒息而亡。

 “云…云玦…”同样获悉噩耗的傅卿寻几乎是哭着叫出了我的名字,她拼命弓起身子,只为离我更近一些“求你…我没力气了…再这样下去,孩子…孩子会不行的!”

 “皇…皇上容禀…微、微臣斗胆…”这时,一旁的太医也紧张地开了口“照此下去,恐怕母子都会有生命危险啊!”男子的话霎时令我浑身战栗——心知肚明是一回事,亲耳听人道出残酷的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但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云玦…”

 “不…”几近六神无主的我在听闻傅卿寻乞求的一声呼唤后,回过神来猛地摇起头来“你要我杀了你吗?你要我杀了你吗!?”

 她微瞪大了眼注视着我,发红的眼眶里倏尔掉出一行清泪,铺的上身旋即被强烈的痛感拽了回去。

 “孩子不可以没有母亲,你不要放弃,不要放弃!”女子大幅度的动作亦拉回了我的神志,我牢牢地握住她的一只手,始终狠不下心来作出那个残忍的决定“再用点力!再用点力好不好!既然腿已经能看见了,身子和脑袋很快就会出来的!你加把劲,加把劲啊!”至此,又一轮的煎熬无情上演。

 宫女按照我的吩咐请来了新的太医,但他们轮番把脉后皆是摇头表示无能为力。仅存的希望破灭,我也只能紧紧地握着傅卿寻的手,祈祷上苍能保佑他们母子平安险,祈求良梓栖在天之灵能赋予儿活下去的力量。

 终于,在夜最深的那一刻,屋子里突然响起了新生儿的啼哭。

 伴随着产婆们惊喜万分的雀跃声,我抓着傅卿寻的手颓然一松,如释重负地跌坐在地上,以为最危险的时刻总算是过去了。

 虽是她历经生死,我却也像去鬼门关晃了一圈似的,累得头大汗、疲力竭。

 “皇上,是个漂亮的男娃儿!”那边厢,手脚麻利的产婆已然对婴儿作了一些最基本的处理,迫不及待地向我报喜。

 我微着气儿缓过劲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产婆,看着她将裹在蜡烛包里,笑容可掬地抱到了我的面前。

 视野里,很快出现了一张皱成一团的小脸。他好像也因方才经历的凶险而很是疲惫,闭紧了双眼一脸不悦地窝在襁褓里,全然不理会外界对他的关注抑或评价。

 我手足无措地接过产婆手里的孩子,因为没有抱新生儿的经验,我总觉得两只手怎么摆都是别扭。

 “哇——哇哇…”果不其然,许是觉着被抱得不舒服的小家伙这就啼哭几下,算是对我这个新手表达不

 “哦哦…哦哦…”也没哄过孩子的我也只好学着记忆中长辈们的模样,尴尬地晃动着手臂,嘴上还不住地哄着。

 小家伙倒也给面子,我小心翼翼地晃了一会儿,他就不哭了——咂巴了两下小嘴,他继续呼呼大睡。

 我见状,情不自地勾起了角。

 我想,这是自昨遇刺以来,我第一次发自肺腑地笑。

 瞧我,怎么越俎代庖,把小家伙的亲娘给晾在了一边?

 猛然想起这一茬,我赶紧倚着沿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把孩子放在了傅卿寻的枕边。

 “是个儿子,长得很可爱。”我柔声说着,嘴角噙着敛不住的笑意。

 女子并没有接话,只缘她早已因生产而耗尽了气力——她只是静静地侧过那张惨白的脸,足的微笑,一言不发地端详着自己拼命诞下的骨血。

 我从没有见过她如此平静而安详的笑颜。

 尽管面无血,双发白,脸上,脖子上,甚至是额前的发梢,皆已被汗水浸,但此情此景下的她,竟是美得无以复加。

 然而令人措手不及的是,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这静好的画面,耳边就猝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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