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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权倾
 程肃并未因为我所挑起的这一话头而表现出多少诧异或是鄙夷,他知道,我不会无聊到拿臣子的私事来供自己八卦——之所以会冷不防提及此事,只是鉴于**的主人公于我而言颇为特殊。

 可惜,当我把先前获悉的情况告知与他后,我们谁也没能从中揣摩出温故离的心思——最后,也只能决定暂时将这件事搁在一边。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一位意外访客的到来,扰了我平静的心绪。

 不久前被我派去调查温故离的暗卫们,前来复命了。

 听他们将暗中所获娓娓道来,我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

 丞相本是文职,但他温故离,表面看起来似与军权毫无干系,实际上却是重权在握——朝中的几员大将,大都与他私甚密——是以,两年前四王爷傅偰冉弑兄谋反之举,竟是得到了温故离的默许!

 诚然,他虽未手此事,可是在那种情况下,隔岸观火就相当于是倒向了谋朝篡位者的那一边。

 但既然如此,时隔不两年,他为何会眼睁睁地看着傅卿寻除掉傅偰冉,又为何会默不作声地容我登上皇位?!要说他是忌惮东漓势力,恐怕是不现实的,那么就是…他和傅偰冉之间生了嫌隙?不愿再让其继续坐享至尊之位?

 思及此,我的心猛地一沉。

 若果真如此,那我岂不是…

 一股危机感骤然近,我不由得坐立不安起来。思前想后,我觉得今夜要是不闹个明白,自己十之仈Jiǔ将无法安然入睡。因此,我二话不说,就直奔心远阁而去。

 我的深夜造访,令黎晔颇感吃惊。但我顾不得这些,打了招呼后便直接道明了来意。

 “我本以为,是南浮的文武百官对傅偰冉暗恨已久,苦于敢怒不敢言,只得静候旧主遗孤举兵讨伐,这才与那假公主一拍即合。”听完我简洁明了的转述,黎晔微微皱起了眉头“如今看来,似乎不那么简单。”

 “是。”我亦双眉微锁,心有同感“与其说是忠于先皇遗孤,不如说是顺着那个人的意思。”

 “只不过…”黎晔注目于我,言又止“他缘何在靠向傅偰冉的两年后,又突然倒戈?”

 四目相对,两人皆沉默不语。从他清明的目光中,我知道他与我一样,心中已有答案。

 “眼下南浮的兵权,并不在你手里,对吗?”半晌,他终是忍不住开口一问。

 “是…”听到了和自己一致的想法,我颔首坦言“而且,他做得很巧妙。”

 没错,将兵权分而授之,自身则只需牢牢地牵住关键的几大武将——如此一来,落在外人眼里,他就仅仅是个没有军事实权的宰相。

 黎晔盯着别处看了片刻,忽而眸光一转,看着我定睛道:“把兵权夺回来。”

 我下意识地抿:“谈何容易…”

 “确实不易。”他并不给予安慰,却是说得坦诚“但身为一国之君,你不得不为。”

 不得不为,不得不为…

 我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条铺荆棘的前路。

 我不愿做个傀儡皇帝,更不愿终担惊受怕。

 可是,大山在前,我何以翻越?

 要知道,一招棋差,便是盘皆输。

 一旦赌输,我连条后路也没有。

 倘若曾几何时的我尚倚仗着“回家”这张最后的底牌,那么如今,失去这一底牌的我已是“不成功,便成仁”

 所以,我不敢赌。

 可是,即使我愿意碌碌无为、了此残生,对方又是否能够放过我呢?

 两边都是难以估量的概率。

 “一年前的那个莫云玦去哪儿了?”正郁郁不得解,我冷不防听得黎晔来了这么一句。

 “今时不同往日。”我侧目朝他看去,略微撇了撇嘴“再说了,你跟他能一样吗…”我移开视线,小声嘀咕道。

 “…”他没有立刻接话,想必是听见了我的自言自语“人虽不同,事虽不同,但做法是共通的。”简洁而笃定的话语引得我再度注目于他“笼络人心,抑或设计除权。”

 说来容易做来难啊…我看着他,不说话。

 他也瞅着我,一副言又止的模样。

 良久,他定定地凝视着我,终于开口:“我帮你。”

 我闻言一愣:原来他刚才一直在考虑这个?

 然而,我没法欣然接受。

 “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自然是感激不尽。”我凝视着他的眼眸,眉毛不自觉地下沉“可是你一旦手此事,势必将会引来前朝众臣的注意。若是被有心人察觉了你的身份,那后果不堪设想。”我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情,见他毫无惊诧之,我就确信了,他心里比我更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不能让你冒着这样的风险,去替我夺权。”

 “…”黎晔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眸中似有千回百转“如果换做是他,你会不会说这些话呢?”

 我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出此一问,故而不由得愣愣地睁大了眼,仿佛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如是作答之际,我已默认了对方口中的“他”所指何人。

 可话音刚落,我就猛地一回神。

 不对啊!就算换成是程肃,我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他冒着危险来帮助我啊?我该告诉黎晔的是这话才对!

 意识到这一点,我张开嘴正发言,却听到黎晔面无表情地幽幽道:“想问就问了。”

 突如其来的话语和冷不丁变差的脸色叫我蓦地闭上了嘴。

 他的皇帝脾气貌似莫名其妙地上来了…

 见男子面色不霁地看着别处,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似乎晓得他缘何闷闷不乐,但又好像不清楚他究竟在气些什么。

 后来,两人皆是一语不发,直到我有些受不了这越发尴尬的气氛,以时辰不早为由,向黎晔道了别。

 我想,这个年我注定是过不安生的——有了这么大一块石头在心头,能无忧无虑的才奇怪了吧。

 果不其然,除夕这天,我独自坐在御书房批阅着奏折,看到兵部尚书的奏本,我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些烦心事儿。

 我无力地叹了口气,双手合起奏章,把它们推到一边,就撑着脑袋开始发呆。

 真是的…何苦要把人心和世事得如此复杂?大家都简简单单、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我颇觉无奈地喟叹了一番,缓缓闭上双眼,不愿再看这世间纷扰。

 不知过了多久,出秀在身侧轻柔地唤了一声“皇上”令我迅速睁开了眼。

 原来,是程肃来访。

 “你来了。”待到出秀请来了人并自觉退下之后,我从座椅上起身,略带着笑意接来人。

 “怕你一个人呆在宫里无聊。”四下无人,程肃也不装模作样地向我行君臣之礼,而是如同普通朋友般开口寒暄。

 “真巧,我也思忖着,这大过年的,你一个人呆在相府里会不会很冷清。”我诚恳地说出了心中所想,不觉得能有人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实属极好“你要是不来,我就准备差人请你进宫,或是出宫去找你。”

 他听罢,莞尔一笑,问道:“今天打算怎么过?”

 我想了想,答曰:“宫中又不来人,守着这空的皇宫也无趣的,不如我们上街逛逛?”

 程肃点头表示赞同,继而提出叫上飞檐和黎晔。

 我不确定他这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还是认为不该把他们俩孤零零地留在宫里,只觉得这提议又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因此当即颔首称好。

 然而话音落下没多久,我就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程肃刚刚说的是…“黎晔”?而非“李叶”?

 莫非他当真知晓“李叶”乃黎晔之化名?

 诚然,当年万般无奈之下的一招“偷天换”早已使得东漓的三皇子——“黎晔”与世长辞。是以,而今恢复男儿身的黎晔便只得以“李叶”为名,存活于世。

 “等一下。”我半信半疑地瞅着程肃,准备向其确认“你刚才说…黎晔?不是…李叶?”

 “是。”他面不改地肯定道。

 “你…你知道他就是…”我小声说着,特意靠近了一步“那个往你身上扔砚台的‘她’啊?”

 “嗯。”他不慌不忙地点了点头。

 “你果然是心知肚明的…”无意间证实了自己不久以前的猜测,我冲当事人微微一笑“那他知道你知道吗?”

 “以他的才智,应当是心中有数的吧。”程肃平静地推测着“只是我们谁也没有把话挑明罢了。”

 这就是聪明人的做法了。

 不过,黎晔倒是放心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被程肃识破——话又说回来,像程肃这么可靠的人,他要是信不过,我可不依。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他们,然后换身衣裳。”

 这般关照了程肃,我二话不说便离了朔殿,派人去心远阁请了黎晔,又回寝宫换了一身男装,顺便唤出了不知藏在哪个角落里的飞檐。

 盯着飞檐的那身夜行衣打量了不到五秒的工夫,我就当机立断,决定令他换个装扮。

 这大年三十的,穿着这身行头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晃悠,也忒瘆人了些。

 于是,我吩咐宫人替他寻来了合适的衣服,嘱咐他赶紧换上。谁知飞檐竟有些不情愿,说是穿惯了这一身黑衣,何况如此装扮才好暗中护我平安。

 我用一句“你明着也能护我平安”把他的话给堵了回去,接着不由分说地叫来了两个太监。眼看两个小太监就要对自己上下其手,飞檐无奈之下只得遵从我的意思,上屏风后头换衣服去了。

 等他改头换面后惊鸿一现,我才目瞪口呆地发现:这年头,连个暗卫都可以这么英俊潇洒啊…正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一打扮,果真是非同凡响。

 “以后你就这么穿吧,好看。”我发自肺腑的一句话瞬间让飞檐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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