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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分离
 容穆清弦自言自语念叨了将近半个时辰,我终于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你以前不是还叫我当着你的面衣裳吗?这会儿不过是共处一室,你怕什么。”

 “今时不同往日啊云姑娘!”穆清弦苦着脸凑了过来“这…这万一要是有谁突然登门造访,我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啊!”“都什么时候了,谁会半夜三更来找你?”我面无表情地反驳。

 “啊这…这很难说的…”他苦大仇深地瞅着我,下一刻便讨好似的同我打起了商量“云姑娘,心远阁里还有客房,要不,找个人收拾收拾,你住那儿去?”

 “大半夜的,你找谁收拾去?”

 “我帮你收拾总行了吧?”

 “不要,等你整理完,天都亮了。”

 “怎么会呢?我手脚很麻利的…云姑娘你又扯开话题了!”

 “…”我移开视线,沉默以对。

 “云姑娘…”他可怜巴巴地唤道。

 “就让我在这儿歇一歇…”我抿了抿,垂下肩膀,忽觉身心俱疲“你睡你的,我不会打扰你。”我抬起脑袋,惆怅地望向窗外“我就在这里坐着,等候天明。”

 “…”这回换做他一言不发了——许是听出了我口吻中所带的疲惫,穆清弦不再坚持,而是径自走到边,了鞋,躺了上去。

 “你睡觉不熄灯?”意识到屋里的蜡烛尚在燃烧,我扭头如是问。

 “不敢熄…”他仰面朝天,恹恹地回答。

 我闻言莞尔一笑,起身吹灭了蜡烛,轻声道:“我说过不会影响你。”

 “云姑娘的存在就是对穆某最大的影响…”他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对不起…”黑暗中,我坐了回去,不低下了头。

 “呃…我说笑的,云姑娘别往心里去。”见我似有失落,他忙变正经了些。

 “穆公子,我可以直呼你的名讳么?”我话锋一转。

 “行啊,早就该这么着了。”他乐呵道。

 “清弦。”

 “嗯?”

 “能到你这样一个朋友,是云玦三生有幸。”

 “哈哈,清弦惭愧。”

 “谢谢你…”一直以来都谢谢你“睡吧,明天…不,待到今破晓时分,就会结束的。”

 至此,我们两人都默契地没再说话。我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毫无睡意。渐渐地,我听到了穆清弦均匀平缓的呼吸声,看到了东边的天际一点一点地泛出亮

 我起身出了心远阁,只身前往自己的寝宫。远远地,我就借着少许亮光,望见了飞檐为我准备好的马车——旋即,我又看见了那个于微弱晨光中伫立的男子,而他,显然也注意到了停下脚步的我。

 双方就这么四目相望,良久不语。直到我把心中所有的情绪都清理干净了,才率先迈开步子靠了过去。

 “上车吧。”与无争保持着一段距离,我看着别处,感受着他灼热的视线,语气里是疏离。

 数秒后,他终是收回目光,侧身跨上了马车。我则坐到了车夫的位置,手执马鞭,挥鞭驾起车来。车轱辘咕噜咕噜地转动着,载着默默无言的两人驶出了皇宫。我一路不停地赶到了城外,在约定的地点见到了飞檐和他预备好的马匹。

 此时,天已大亮。我停下马车,先一步跳了下去。很快,意识到已然抵达的无争也掀开车前的珠帘,一语不发地下了车。

 他不说话,我亦不出声,甚至都尽力避开眼神的交流。我微低着头,只用余光瞥见,他在我的跟前站了一会儿,随后转身迈向飞檐所在的位置。

 我这才抬起头来,望着那不远处的二人一马。只见无争站定在飞檐的身旁,接过后者递来的缰绳,随后好像对飞檐简短地说了些话,令其干脆利落地冲他一颔首。

 忽然,无争侧首向我看来。我下意识地躲避着他的目光,但终究敌不过心里莫名生出的玉望,还是与之对上了视线——我看着他牵着马儿来到我的面前,凝神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

 “云儿。”他开口唤道,声音竟有些沙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我皱了皱眉,并不接话。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你永远都是我心头的挚爱。”他温柔地凝视着我的眼睛,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将我捧在掌心呵护、珍惜的男子。

 “…”我移开目光,仍旧不言不语。

 “三年。”这时,他冷不丁说出了一个年限“三年后,我来接你。”

 他话音刚落,我便不由自主地注目于他,却见他翻身上马,拉了拉手中的缰绳。

 “好好照顾自己。”下的马儿似已不安分地踢起了蹄子,却丝毫不影响无争定格在我脸上的视线——他自始至终专注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的容颜清晰地烙在心底。

 “…”我动了动言又止。

 然后,我看着脸色苍白的他对我苦涩地笑了一笑,双腿毫无预兆地一夹,转身策马而去。

 这时,我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似的,一下子跑出去好几步。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挖走了一大块,空的,说不出的难受。

 我久久地远望着前方,直至那一人一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阳冉冉升起,数未曾面的阳光拨开云层洒向大地,却怎么也照不进我的心田。

 我强下心头的酸涩,侧过身子,目睹飞檐已在身后静候多时。

 “回去吧。”

 从今天起,南浮的皇城就是我的家,我再无别处可去。

 然而,坐在颠簸的马车内,脑中闪过的却全是身在北梁时的点点滴滴。

 南北浮梁,天各一方。

 没想到这个本以为会落在那双璧人身上的结局,今却成了我和他的真实写照。

 往事历历在目,徒留怅然叹息。

 三年…如今我已是一国之君,他若要实现“三年后来接我”的承诺,岂非…

 思及此,我有些不安地唤了一声“飞檐”听到他的回应,我便直接问他,方才无争在那边同他说了什么。

 “主子…北帝,让飞檐好好保护皇上。”

 原来只是这样单纯的关照。

 我无言以对,只能静静地靠在车壁上,闭上双眼。

 “快些赶路吧,我还要…朕还要回宫,上早朝。”

 “是。”

 语毕,飞檐挥鞭策马,加快了马车的速度。不到半个时辰,我们就回到了宫中。一下马车,我就直奔寝宫而去,叫出秀侍奉我简单梳洗了一番,接着便匆匆赶到了朔殿。

 迈向龙椅的那一刻,我不得不敛起了所有的情绪——因为此情此景下,我不再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子,而是一位将受百官朝拜的君王。

 然谁人能料,上一秒君临天下的凛然,下一刻便化作囧囧有神的默然——整个早朝的过程中,我不断地听到压抑的咳嗽声、嚏声以及嘶哑到仿佛快要失声的嗓音。

 “诸位爱卿的身体素质,有待加强…”是以,我微锁着双眉,于退朝前意味深长地俯视着众臣。

 “…”众人无言,也不知是听不太懂我在说什么,还是不约而同地采用了心照不宣的做法。

 我微微挑了挑眉,嘴上也不强求,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帮垂首而立的狐狸有点可爱。

 而待到下了早朝,我才蓦然意识到,那些大臣并未再提及先皇后一事。

 一场苦情戏,一出苦计,罪名变功名——我想,事情应该就这么过去了吧。

 是夜,经过深思虑,我以帝王之名拟了一道圣旨:追封先皇后为仁慈太后。

 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着眼大局,我都想给她这样一个名分——尽管这些身后虚名,在我看来并派不上太大的用处。

 本来还思忖着再加一句“着葬于先皇陵”云云,结果一问才知,这件事,傅卿寻在登基之前就已办妥——至于是出自真心还是表面功夫,我就不得而知了。

 只不过,我心里还是希望,她对那个虽利用过她却也悉心养育了她十七年的女子,尚留有一份亲情。如此,那个红颜薄命的母亲若泉下有知,也会安心瞑目吧。

 翌朝堂之上,管事的太监宣读了圣旨,倒是也没有遭到群臣的反对,令我彻底放下心来。

 皇后娘娘,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今后不会再有人敢打你的主意,不会再有人扰你清梦,你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思忖至此,我突然想起了另一些亡灵。

 我派人在一寺庙中替沈姑姑立了牌位,之后,我来到宫中一个名为“清心小筑”的地方——那是傅卿寻如今的安身之所。

 “想去看看他吗?”

 对我突如其来的提问很是不解,她蹙眉看了我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眸中猛地绽出光彩。

 “你…愿意让我去看他?”

 她几乎是微微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她用不可思议地目光凝视着我的脸庞,在见到我点头的一刹那,她的眼眶甚至开始泛红。

 我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将视线投向远方。

 “带我一块儿去…给他上柱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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