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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八章 折磨
 曾几何时,我还思忖着让另一个执掌天下的男子助我入主南浮皇宫,可惜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今时此刻,我已意外地变更了请求的对象。

 即使黎晔拒绝我也不打紧,因为他至少会愿意护送我回到无争的身边,所以,我不必太过紧张——话虽如此,我在等待回答的几秒钟里,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速了。

 他会同意吗?

 “是不是南浮的大臣们只要一看到你的舞姿,便能相信你是他们真正的公主?”我兀自忐忑着,听得黎晔冷不防开口询问。

 “按理说,当是如此。”我正点着头,却突然想到了其中可能存在的疏漏“不过为防患于未然,最好还是打听一下,南浮的大臣们有没有见识过昔日皇后的‘轻罗舞’。只要他们识货,我这天家血脉便会得到承认。而傅卿寻…定是跳不出‘轻罗舞’的,凭这一点,就能证明她绝非皇上与皇后的女儿。”

 “此计可行。”沉默片刻,他如此说道,叫我心头一喜“五天后便是那假公主登基之,韩忍将作为盟友入宫朝贺,我会安排你一同前往,当场揭穿她的身份。在此之前,我定会尽全力替你打点周全。”

 “谢谢你…”获得了对方这般爽快的承诺,我连忙颔首道谢,旋即又想起了一个不止一次听闻的名讳“韩忍是谁?听着有点耳。”

 “韩忍乃我东漓大将。”他并不避讳,如实相告“还记得一年前的事吗?南浮与西凛攻打我东漓,是他守住了南方重镇,退了南浮大军。”

 经黎晔这么一说,我算是想起来了——但下一秒,我便猛然想到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故而不由得低了嗓子问:“等一下,他是你们东漓的大将军,应该见过皇上很多次吧?那你…不会被他认出来吗?”

 “我的事,他是知道的。”黎晔镇定作答,令我放下了一颗悬起的心。

 难怪黎晔会同那韩将军一起行动…也是,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聪明如他,不会不作考虑。

 “既然如此,这件事便全托与你了。”思及此,我一锤定音“傅卿寻曾经允诺你的,我继位后也会全部兑现…”

 “你这是何意?”我的话突然被黎晔一口打断,听得出,他似乎不太高兴,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几分急躁。

 “亲兄弟也该明算账。”我心中不免一惊,面上却迅速恢复镇静,将我的理由娓娓道来“毕竟这件事存在一定的风险,我…”

 “此事并不存在多少风险。”黎晔又一次生生打断了我的陈述“南浮是四国中最注重皇族血脉的国家,只要能证明你才是先皇遗孤,大臣们必然会当堂倒戈。”

 “是吗…”他的一番话倒令我安心不少“可我不想…让你白白付出…”我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这做法过于分明了,因此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小了下去。

 “你错了…”他沉声说着“是我欠你的…”

 一句话,难辨情愫,只换得一室寂静。我不再说话,也没再听到他的声音。我只好不自然地假咳了几下,以期缓解尴尬,却巧成拙地发展成了真咳,呛得我半天被缓过气来不谈,还叫我的口越发难受起来。黎晔见状不慌了神,他一边手足无措地安抚着我,一边大声呼唤着穆清弦的名字——待到穆清弦终于闻声赶来,我却早已失去了意识。

 一心谋划着夺回皇位报仇雪恨,我差点忘了,自己的性命还徘徊在悬崖之巅。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老天似乎是要不断地提醒我这一点,愣是将我折腾得死去活来。我不知道自己疼醒了几回,又疼晕了几次,也不清楚自己迷糊糊间究竟吐了多少口血,又了多少行泪。我只感觉到体内有两股气动辄上蹿下跳东碰西撞,不停地撕扯着我的五脏六腑,撞击着我身体的每一处,令我痛不生——有好几次,我甚至不堪忍受这没完没了的煎熬,颤抖着抓住边的人儿,哭着叫他们让我去死,企图一了百了。

 只有真正经历过了,我才明白,人的意志在剧痛的折磨面前可以变得多么薄弱。

 倘若不是穆清弦等人夜以继地陪伴在我身边,与死神抢夺我的性命,倘若不是程肃几次三番紧紧握住我的手,声声只道“你不是还要回家的吗”我恐怕早就坚持不住撒手人寰了。

 是的,我还要回家,我还要回到父母的身边。眼看着就要熬出头了,我怎么可以在这个节骨眼上轻言放弃,令一切付诸东

 带着最后一丝清明,疼痛难忍的我又一次晕倒在榻。

 梦中,我看见双亲哭白了头,看见亲友一脸沉痛,看见熊熊烈火漫天烟雾,盖过了他们凄厉的呼唤…

 我猝然睁开了双眼,惊觉自己已是泪面、浑身透凉。

 是梦?我还活着?

 我虚弱无力地扭动脖颈,忽觉愣怔。

 眼前,是一片光明——桌子,椅子,茶壶,窗户…还有,趴在边的程肃。

 我…我可以看见了?!

 我难以置信地移动着右手,缓缓地伸向畔之人——终于,我触到了他的发丝,才开始相信,我又能视物了。

 “…”趴着小憩的少年大概是感觉到了有人在触碰他,便睡眼惺忪地抬起脑袋,却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愣住了。

 “我…睡了几天?”见他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我勉强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地动着嘴

 “三天。”程肃依旧瞪大了眼瞅着我,几乎是机械地作答。

 “真好…没死成…还来得及…”我忍着嗓子眼的干涩疼痛,自我调侃起来。

 “云玦…你、你看得见我?”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的眼睛,显然已经发现了什么。

 “嗯…能再看见你,真是…”我鼻子一酸,由衷地嗫嚅着。

 “清…”他的双微微颤动,发出了一个不怎么完整的音节“清弦!”毫无预兆地,他倏地起身向房门冲去,言行间透出前所未有的慌乱,反倒叫我一时目瞪口呆。

 没多久,一行人闻讯而来,鱼贯而入,可见到我的一瞬间,他们却个个出一脸了苍蝇似的表情。

 用不用这么夸张?我安然无恙地醒来,应该是件好事才对吧?

 我正吐槽,只见穆清弦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

 “奇怪…太奇怪了!”很快,他活苍蝇的神色又加重了三分。

 “奇怪什么!?你说呀!”一旁的柳自娫急了,仿佛恨不得一巴掌把他嘴里剩下的半截话给拍出来。

 “居然号不出一点中毒的迹象!”如梦初醒的穆清弦来回扫视着众人,仍旧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这么说,毒解了?!”柳自娫急忙上前扯住了穆清弦的袖子,眸中是殷殷期盼。

 “好像是这样…”穆清弦尚沉浸在震惊不解中,似乎一下子没能缓过神来。

 “什么‘好像是这样’?!你到底是不是神医啊!”柳自娫火了,急得一掌拍上了男子的后背。

 “哎哟!你打我干吗?!”这一掌总算拍醒了恍惚不得解的穆神医,他吃痛地看向柳自娫,又敛起眉毛定定地注目于我“莫姑娘,你可有感觉到什么异样?还觉得体内有两股气力在互相抗衡吗?”

 听了他的话,我静下心来感受着心脏的悸动,可除此以外,我察觉不到任何不适,只是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干了似的——是以,我注视着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这…难不成,一叶障目和一树繁花相互抵消了?”穆清弦喃喃自语着。

 “…”我正开口表示赞同,却猛地注意到这一屋子的人。

 等等,他们都知道了?

 “对不住啊莫姑娘…这些天,你毒发的样子把大伙都吓坏了,我实在…瞒不住他们了。”穆清弦许是看出了我的疑虑,赶紧主动解释起来。

 “无妨…”我微微一笑,表示谅解。

 “不过,从脉象上看,你好像真的是因祸得福了。”穆清弦定神说着,冷不丁面喜悦“想不到这两大天下奇毒,竟是互为解药。”

 “呜哇——”男子话音刚落,在场唯一的少女就不由分说地朝我扑了过来“太好了莫姐姐!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会死掉!”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

 尽管捡回了一条命,我还是觉得“死”字莫名刺耳。我无语地俯视着蹭在我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少女,下一秒便也心头一暖,随之下了感动的泪水:“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呜呜呜…呜哇…”岂料我话音未落,她却埋头哭得更凶了。

 我没办法,只得轻抚着她的脑袋,却也感到无比温暖。

 我知道,这个单纯的孩子,是真心在为我哭泣。

 “好了,小娫,莫姑娘大伤初愈,身子还虚着,你就别粘着她了。”穆清弦大抵是看不下去了,一边劝说着,一边伸手来拉。

 “走开…闪一边去!”岂料噎噎的少女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却把我抱得更紧了。

 “…”穆清弦嘴角一,十分委屈地退到了一旁,垂手而立,默默无语。

 再次得以目睹这对欢喜冤家经典的相处模式,我情不自出了笑容。我出一只手抹了抹眼泪,抬头望向立于边的其余四人——此时此刻,并不清晰的视野中,却清楚地展现着他们如释重负的神情。

 得友如此,我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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