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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迷惘
 如果不是无争道出了“杨御医”这个称谓,我决计不会突然想到那个稀奇古怪的老爷爷——我当然也不会记起,彼时良梓栖急召杨御医入宫救其父皇却再无下文;我更不会想起,早在梁尊帝身体出现异样之时,德妃与她的侍女就提及了杨御医迟迟未归一事。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竟是无争在暗中操纵——是他为了防止性格不羁却对北梁皇族忠心耿耿不愿同的老者妨碍他的暗杀计划,早早地就将其囚起来,神不知鬼不觉。

 “此人医术高明,宫中无人能及。我本将其纳为己用,可惜他一心效忠于梁尊帝的父皇,对尊帝爱屋及乌,着实顽固不化。”

 “所以…”听着无争波澜不惊的叙述,我只觉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你就杀了他?”

 “我并未杀他,他是自尽而亡。”

 “你…知道他是谁吗?”看着男子不以为意的模样,我的两只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无争皱了皱眉,向我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那个老人,是穆清弦的师公——这句话,我终是无法说出口。

 良无争,我的师兄,这个最爱我的人,害死了我朋友的师祖。

 夜已深,心又寒。

 “云儿?”见我提出问题却又不公布答案,男子不解地呼唤道。

 “夜深了,你回去吧。”良久的缄默后,我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怎么了?”察觉到我的异常,他微微蹙眉。

 “累了。”我不去看他,因为我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他。

 “…”他同样沉默了一会儿——我仿佛能感受到他复杂的目光“那你早些休息,我改再来看你。”

 我失神地注视着前方,直至男子步步走远。

 心中五味陈杂,我独自一人呆坐了许久,才默默起身往穆清弦的房间去。可是行至屋外,我却提不起勇气举步跨入。

 他救了我——不止一次——可我的那个他,却妄害了他师公的性命。

 思忖至此,我自嘲地笑了。

 从何时起,我和无争已经被这样拴在了一块儿——以至于他的过错,能令我在友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也许,早在我来到这个世界成为“莫云玦”之时,在我一点一滴接受着他的疼惜他的感情之际,我们就被注定了要被捆绑在一起。

 心烦意,我转身离去。

 一夜无眠,我心猿意马。

 我身中蛇毒,是他不顾生命危险,替我出毒血;我被困漓宫,是他仅凭一己之力,敢同整座皇宫为敌;我遭人挟持,是他为了保我平安,不惜挥剑刺入膛以命相抵…

 然而,将毒打过我的淑妃制ChéngRén彘的,是他;得无辜的杨御医自尽身亡的,是他;毒害生父又杀死生母的,也是他…

 或许一直以来,我都只看到了那个温润如玉将我视作珍宝的他,却忽略了另一个在别人面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他。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无争?

 翌一早,彻夜未眠的我仍在考虑这个问题,但依然没有找到答案。我恹恹地起洗漱,怅然若失地走出屋子,恰巧上了看上去同样精神不济的柳自娫。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愣。倒是少女先一步缓过神来,迈步飞快地走开了。我立马想起了昨晚的情景,忍不住追上前去叫住了她。

 “自娫!”见对方顿住脚步,我连忙快步超到了她的前面“昨天…”我起了个头,却不知该如何继续。

 少女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迈出步子,绕过我意图离去。

 我转身不明就里地望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完全摸不着头脑。

 到底是怎么了?

 越想越不明白的我干脆选择再度追她而去,并且一路尾随至穆清弦的房门外。

 “肃哥哥…”只听屋里冒出了少女似带惊讶的声音,我未作多想就已一脚跨进了房门。

 等等,这是穆清弦的屋子吧?

 蓦地回想起昨晚获悉的消息,我顿生愧疚之意,脚下的步子也不由放慢了不少。

 “云玦?”正在此时,不远处响起了少年的呼唤,我下意识地抬眼望去,目睹的是站在边的程肃。

 都被人发现了,再转身离去,会显得很奇怪吧?何况穆清弦是救了我的人,都一个晚上了,不看看他也说不过去。

 思及此,我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故作自然地靠了过去,一眼就看见了面色苍白却笑得春风得意的穆清弦——看来他是没事了。

 “穆公子,感觉如何?”为了证实我的推测,更为了表示关心,我柔声问道。

 “我早就说过这点毒难不倒我穆清弦的嘛,你们都不信。”男子的音量不大,似乎依旧相当的虚弱——但他说话的语调和逻辑,均已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平。

 “…”程肃扭头瞥了穆清弦一眼“不知你昨夜不省人事的时候,是否也是这般认为的。”

 程肃难得一见的吐槽?

 “小肃肃,你关心我就直说嘛。”穆清弦眨了眨眼,出了暧昧的笑容。

 “…”程肃闻言,似是白了对方一眼,继而来回看了看我和柳自娫“他不需要有人照顾了,我们走吧。”

 “诶?你们不能这么不道义啊!”躺在上的男子旋即叫嚷起来,忽然一个侧身捂着肚子“哎哟…疼…”

 你也太假了…

 “哪里疼?!”岂料就在我瞅着穆清弦的背脊嘴角微之际,柳自娫竟一个箭步冲到他的边,略带慌张地开口询问。

 咦?这什么情况?往日里动辄对穆清弦横眉怒目的柳自娫今天居然这么紧张他?

 “心口疼…你替我吧?”

 “你…你想得美!”

 这么快就变回来了…

 由于少女的身子挡住了穆清弦的脸,我看不清两人此时此刻的神情,但我光靠脑袋就能想象出他俩一个笑得欠扁一个气得瞪眼的模样。

 思忖间,程肃已然一言不发地从我身边走过,向着屋外而去。我见状,瞥了一眼屋内那对仍在“打情骂俏”的欢喜冤家,也忙不迭跟了出去。

 “程肃。”我一边呼唤着他的名字,一边加快了步子,他闻声则停下脚步,回头等我赶上他,两人一块儿前行“你知道自娫昨天究竟怎么了吗?她好像有点奇怪。”回忆着昨夜的那一幕,我再次提出了这个当时没能得到回答的问题。

 “大概是见清弦命悬一线,心里着急所致吧。”程肃抬头瞅了我片刻,语气平静地说道。

 “她有这么关心他?”话音刚落,我心中的疑问几乎是口而出“不是,我是想说,她会那样…迁怒于人?”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可我怎么觉得…更像是我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她在生我的气?”尽管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我究竟哪里得罪了她。

 “…”程肃闻言,冷不丁停止了前进。

 “怎么了?”我也随他停下脚步,不解地俯视着个头似乎又长了不少的少年。

 “没什么…”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了半晌,却只说出了这三个字。

 怎么了这是?一个两个都叫人摸不着头脑。

 “姑娘!姑娘!”就在我感觉一头雾水之时,一个家丁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姑娘,外头来了一大堆官兵,把咱们这儿围了个水不通!”

 “啊?”我一下子皱起眉头,和程肃互相看了一眼,便默契地同他向府外跑去。

 都这种时候了,会有谁敢来找我的茬?

 来到大门口,我看见一名为首的官兵正把着间的佩剑,在那儿指挥人马:“你们去后门守着,还有你们…”还没等我思考出个所以然,那官兵就一眼瞧见了我,他疾步走到我的跟前,恭恭敬敬地弯下去向我行抱拳礼:“姑娘,我等奉皇上之命,特来保护姑娘。”

 “哦…辛苦你们了。”恍然大悟的我说完这句话,便礼貌地朝他笑了笑。

 “我等不敢。”来人猛地低下头去,态度越发恭敬了。

 “呃呵…那你们忙吧…”我的微笑由此转变为干笑。

 “是!”他中气十足地应道,随即转过身子,继续部署去了。

 无争的效率也太高了…昨个儿才出事,今天一早就出这么大一阵仗。

 我转身按原路返回,对他夸张的做法感到有些无语,却也不乏感动——但我心里明白,他的好,只会给予我一人。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莫府外围一直被重兵把守着,那些士兵们个个严阵以待,仿佛连只苍蝇也不能放进府里。在这叫人哭笑不得的保驾护航下,穆清弦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精神振奋的他饶有兴趣地绕着府邸转了一圈,回来兴致地对无争的所作所为进行了多番评头论足——可是一见柳自娫来了,他就又装出半死不活的样子。

 少女见状虽不出了怀疑的神色,但在男子亦真亦假的忽悠下,她最终还是被成功欺骗,甚至不得不皱着眉扶他回房。

 “你觉得这两人有希望吗?”第三次目睹穆清弦“计得逞”的情景,我忍不住对坐在身旁的程肃提出了这一看似八卦的问题。

 “什么希望?”程肃放下手中的书册,扭头注目于我。

 “…”我有些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少年“你…别告诉我你一点也看不出来。”

 “看出什么?”他微微蹙眉。

 我嘴角微:难道他对男女之情就这么迟钝?

 “你…”我向四周看了看,凑过去低了嗓音“不觉得穆公子很喜欢逗自娫?”

 “那又如何?”他略微皱起的眉毛舒缓下来,面色恢复如常。

 “‘那又如何’…好吧,我就直说吧。”我抹了抹额头上若有若无的汗水“穆公子喜欢自娫…但是,自娫喜欢你。”事已至此,我干脆把话说全了。

 “…”他沉默了“自娫跟我在那儿的表侄女长得一样。”突然,他平静地道出了一句让我颇感意外的话。

 “你…你是说,你在现代的表侄女?”愣怔须臾后,我一下子反应过来。

 “对。”他颔首称是。

 “长相一模一样?”我追问道。

 “嗯。”他又点头,而后两眼看向别处“所以,我只把她当侄女看。”

 当侄女对待…这比那堪称经典的“你对我来说就像妹妹一样”更叫人无言以对。

 “小丫头要是知道了,估计得伤心死了…”我由衷地表示着,冷不丁又想到了另一件事“说起来,北梁的皇长子良梓栖,也和我的一位学长长得一模一样。”

 “有如此巧合的事?”我的叙述令程肃将视线移回了我的脸庞。

 “嗯。”我略作颔首,轻轻叹了口气“不过他们都是这里的人,和我们的世界毫无关系,就仅仅是长得完全一样…不对,性格好像也有相似之处。”

 “自娫的确和我的表侄女在个性上相当接近。”听了我的话,程肃马上给出了有力的论据。

 “真的?”见他点头,我又不暗自叹气“可惜这似乎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两人均沉默起来,直到我忽然意识到话题扯远了,才低眉莞尔一笑,主动将讨论的重心给拉了回来:“我们这都扯到哪儿去了…回到刚才的议题上,你觉得他们俩有希望吗?”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被问及情感方面的事,程肃貌似有点儿局促。

 “有情人终成眷属,乃是美事一桩。”我正道。

 “…”他一言不发地注视了我一小会儿,兀自拿起手中的书本看了起来“我不反对。”

 “…”我不知道他是在指我的那句话,还是穆清弦和柳自娫的事“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见对方并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我便识趣地给彼此找了个台阶下“感情的事,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说完这句话,脑中不知怎么地就浮现出了一个人的音容笑貌——这一突如其来的现象让我不由心中一惊。我皱了皱眉,闭眼驱散着恍若眼前的容颜。

 不能恋上——无论理由是什么,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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