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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宫变
 北梁尊帝卧不起后的第五天,传出了其病危的噩耗。

 很快,城风雨。

 不是因为老皇帝已值弥留,而是因为——北梁唯一的皇子,反了。

 出人意料的消息传来,我难以置信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良梓栖反了?良梓栖反了!?开玩笑吧?他是皇位唯一的继承人,梁尊帝若是驾鹤西去了,他即便没有获封太子,也定能顺理成章地继承大统——好端端的,他有什么理由要造反!?

 脑中似有理不清的千头万绪,巨大的疑惑令我未作多想便冲出府去直奔皇宫。对我的安危放心不下,同样在场听闻消息的程肃随即让武艺高强的穆清弦一路随行。

 待我俩马不停蹄赶到皇宫之际,宫内早已是锣鼓冲天、作一团。我看到广场上兵荒马,刀光剑影之间,穿着大同小异的士兵们已然杀红了眼。一时间,我被这场面吓呆了,直到护在左右的穆清弦一声呼唤,才勉强拽回了我的思绪。

 到底怎么回事?梓栖…良梓栖呢?!

 慌乱中,我不敢靠得太近,又拼了命地想在人群中找到心中所念之人——终于,黑的人海中,一个拉扯着年轻女子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

 那女子是…傅卿寻?!

 脑袋里“嗡”的一声响,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可是,他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就算不愿叫她殉葬,也不能出此下策啊!就算出此下策,怎么…怎么就落得这般田地了!?

 我焦急地望着这以命相搏的沙场,很快分清了所谓的敌我——很明显,良梓栖的势力正处于下风,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他是北梁皇位独一无二的继承者,梁尊帝病入膏肓,做儿子的他理当大权在握、重兵在手才是,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会输在宫墙之内啊?难不成,由于傅卿寻乃先帝嫔妃的缘故,群臣反对,怒其有违人伦、大逆不道,故群起而攻之?

 “住手…统统给本宫住手!”就在我心悬一线之际,前方的高处忽然响起了女子几近歇斯底里的呐喊——我不由抬头望去,却看不清来者何人。

 广场上的厮杀声因此而有所减弱,几秒后,随着双方将领的呼喝,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皇子,皇子!回头是岸,莫要再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来人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突然意识到,那应该是德妃。

 此情此景下,只有她了——只有德高望重宽厚仁义的她,才会在这能吓破人胆的场合身而出。

 “娘娘…请恕儿臣…不孝!”良梓栖重重地咬着字,想必此刻,他的内心也备受煎熬。

 “梓栖,梓栖啊!你父皇还病重未愈,你怎能…怎能…啊——”女子话到一半,突然身子一晃,向后瘫软下去。

 “娘娘!娘娘!”德妃身旁的侍女纷纷惊呼起来,忙不迭伸手扶住她们的主子。

 我这才注意到,德妃的手臂上,好像着白布。

 “王爷!别再执不悟了!你的人马已然误伤了德妃娘娘,娘娘好意负伤来劝,你怎忍心令其气急攻心!?”人群中,不知是哪个有头有脸的官员气地指责道。

 糟了,他真的成了众矢之的。

 “已经忍得太久了…”良梓栖闻言却是凄然笑道“父皇不愿收回圣旨,本王唯有出此下策…既已出手,便没有回头路了!”语毕,他忽然将手中牵着的人儿推给了附近的一名武将,似是喊了句“保护好她”他便独自一人挥起剑来,像是意图杀出一条血路。

 “这是…”身旁的穆清弦望着良梓栖周遭风生水起的点点银光,似乎相当吃惊。

 “萤剑。”曾于七个多月前有幸一睹这北梁皇族传世至宝,我当即就道出了它的名字。

 “传闻‘萤剑’乃北梁皇室独一无二的秘传剑法,高深莫测,可谓‘一剑当关,万剑莫开’啊。”穆清弦目不转睛地关注着良梓栖一气呵成的动作,许是由于初次得见,他的兴奋溢于言表。

 这剑法有这么厉害?

 很快,上述疑问就得到了充分的肯定。只见忽隐忽现的银光随着男子敏捷的身姿划出道道弧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出了一条路——剑气所到之处,果真无人能敌。

 就在我下意识地替良梓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道更为抢眼的银光毫无预兆地闯入了我的视野——那银色的面具,是我再熟悉不过的。

 莫无争?他!

 我的心登时一沉,只缘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从天而降的男子正将手中剑刺向所向披靡的良梓栖。

 “你大哥?!”穆清弦忍不住一声低呼。他到现在还以为莫无争是我大哥。

 可是此情此景下,我关心的全然不是这个问题——既然萤剑天下无敌,那么他这样冲上前去也是枉然!

 “咦?不对吧?萤剑不是良氏秘传的吗?”才数十秒的工夫,我就听得穆清弦冷不防失声叫道“莫姑娘,你大哥为什么…为什么也能使出萤剑法?”

 男子话音未落,我业已目瞪口呆。

 是的,他没有眼花,我也没有看错——莫无争周身宛如翩翩萤的光点,同良梓栖此刻所出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

 脑中似有千回百转,大大小小的线索弹指间涌而出,却又总有什么东西阻碍着我理清思路。我怔怔地瞅着两人从不分伯仲到其中一人渐落下风,发现在场的其他人也纷纷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给摄去了心魂。

 没有一个人能未卜先知,北梁的大将军竟然用只有良家人才能舞出的剑法去对付谋反的北梁皇子。大家都不可思议地望着这打得不可开的两人,甚至相继停止了打斗,仿佛天地间只剩那两名曲高和寡的大将。然而唯有一点——

 莫无争…我的师兄…他居然…是北梁皇家的血脉?!

 “莫姑娘,王爷已不敌将军。”就在我得出上述结论并深感震惊之时,穆清弦猝然沉声提醒。

 诚然,连我这个外行都看得出来,数十招过后,良梓栖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毕竟一个是养尊处优的皇子,一个是行军打仗的将军,在同样掌握着至高剑法的条件下,环境决定高低。

 莫无争,师兄…这些,是在你的预料之外,还是…

 思及此,我心头一紧。有什么念头呼之将出,却被我生生下。

 我看着良梓栖一个踉跄后退两步,看着莫无争竟毫无收敛之意。

 刀剑无眼,持者无情。

 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于非命了。

 “穆公子,带我过去。”

 现在的我,可以做到。

 “你确定?”

 “快!”我猛然侧首,双眉紧锁“再晚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一只有力的大手便搭上了我的肩膀。“呼啦”一记,我整个人由着一股强大的外力离了马背,再度落地之时,我已然同穆清弦置身于人群之中。

 “你要帮哪个?”他好像莫名其妙地变得开心起来。

 这不明知故问吗?

 我不予理会,而是四下张望,迅速锁定了目标——傅卿寻。

 保护她的武将不知何时已失去了踪影,而她,正呆若木地瞅着仍在锋的两人。

 我二话不说,拔腿跑了过去。女子应是注意到了我的靠近,可未等她作出反应,我已先一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她不由失声惊呼。“挟持我!”我低声打断了她的话“想救他就照我说的做!”见她愣在那里,我忙不迭补充了一句。

 她这才回过神来,面色一改的同时,她抬手拔下了发髻上的簪子,倏地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都住手!”她高声嚷道,霎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包括在正在打斗的双方大将。

 “卿儿!你做什么!?”首先缓过神来的是良梓栖,他放低了举至前的剑,迫不及待地冲女子吼道“此事与云玦无关!”

 “灵妃娘娘,你挟持王爷未过门的王妃,这是作何?”人海中,不知是谁紧随其后地喊了一句。

 “王妃?她…根本就是吃里扒外!”傅卿寻迟疑数秒,然后狠声驳斥。

 我不清楚她是出于何种考量才说出了这样的话,但我所明了的是,这一句话,已经当众替我同良梓栖划清了界限。

 “卿儿!”良梓栖急了,显然,他并不愿意看我受到伤害。

 “娘娘,民女什么也没有做过。”既然这是一场戏,作为演员之一,我就得入戏,因此我微微侧首,摆出一副为自己辩解的嘴脸——虽然我所言非虚。

 “走。”傅卿寻在我耳边厉声说着,继而钳制着我,小心翼翼地向良梓栖走去“请将军退出一丈之外。”靠近目标之际,她警惕地打量着至今一言未发的莫无争,朗声提出要求。

 “…”莫无争目不斜视地凝视着我们,一声不吭地照办了。

 “卿儿,快放了云玦!”待我俩来到良梓栖的身旁,就听见他急不可待地低吼。“没有她,我们逃不出去。”傅卿寻依然紧紧地用发簪抵着我的脖颈,她小声说着,语气决绝。

 “可是!”“她说得对。”我以更小的音量肯定了傅卿寻的说法,为的是劝服良梓栖采纳我们的建议“殿下,现在换你…”岂料我话未说完,一个冷嘲热讽的声音不知打哪儿猝然传至耳畔:“娘娘竟拿自己人威胁敌人,莫不是疯了吧?”

 “莫云玦告发皇子密谋造反,大义灭亲,怎是谋反之人?”这时,始终未吐一字的莫无争冷泠地发话了。

 人群中冒出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我就这样被扣上了一顶“告发有功”的帽子——也不知良梓栖会如何看我。

 “殿下,什么都别管,把你手中的剑架到我的脖子上,不然你们逃不出去。”我闭了闭眼,已无暇顾及其他。

 “我相信你没有做过。”他缄默数秒,忽然沉声道。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肺腑之言,口而出,我微微一笑,转而眉心一敛“快!别再犹豫了!”

 话音落下,来的又是一阵沉默。我不得不一直目视前方,作出人质应有的模样,故而,我看不见良梓栖的表情。

 终于,身侧的人有了动静。

 然而令人措手不及的是,我没能等来脖间冰凉的触感,却听到女子的一声惊叫——傅卿寻桎梏着我的凶器不知何故松了一松,与此同时,她整个人着我向前倾倒。

 两人一齐跌倒在地,上空响起了良梓栖惊慌失措的呼喊。我于混乱中翻身坐起,下意识地扶起在身上的女子,挣扎着一探究竟。

 她怎么会突然中箭?!

 一支中右肩背部的箭赫然映入眼帘,殷红的血正在侵染着伤口处的衣料。我急忙抬头四顾,却找不到任何可疑人物。

 大惊失的良梓栖已然喊着女子的名讳蹲下身来搀扶,却被看起来像是他属下的两名将士给生生拦下了:“王爷!快走!”

 我来不及看清现场的状况,一把冷冰冰的利刃却已架于脖颈。巨大的作用力将我整个人提起,拖拽着我一跃落在了马背上。我侧首目睹良梓栖被手下硬是架到了马上,左顾右盼却找不到傅卿寻的身影。

 我恍然大悟:他们这是要挟持我,以确保他们的主子安全逃离,至于傅卿寻,既已受伤,带着只会成为负累,所以,不得不暂时舍弃。

 可是良梓栖哪肯就此罢休,他怒斥着自作主张的部下,拼了命地想要折回去,与心爱的女子同生共死。要不是他的属下人多势众并且像他一样拼了命地阻拦,我恐怕都没机会开口一劝。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会想办法救她!”千钧一发之际,急得无计可施的我用低沉的声音朝他吼了一句。

 “驾——”与他同乘一马的将士见状赶紧两腿一夹,这才趁着他愣怔的空当策马冲向宫门。

 身后,又一次杀气冲天。受制于人的我只能紧闭双眼,祈祷着这一切终将化作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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