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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错了
 怎会如此?

 “杨氏,妳还不招,莫怪本官用刑!”

 衙堂上,翟城知府重拍惊堂木,衙堂两边的衙役手持长连续重击地面,巨大声响震得杨如瑄惊慌震骇。

 可,要她如何辩驳?

 她根本说不了话!

 虚弱看向坐在案堂边上的樊柏文,他彷佛看戏般的笑脸,教她从背脊生起难遏的寒意。

 他是她的良人,却也是害她沦落至此的恶人。

 一个时辰前,为讨他心,所以她答允送膳食给他那瞎眼的大哥,可谁知道一顿膳食竟闹出人命,随即她便被押进了知府衙堂,立刻升堂要她认罪。

 然而,她却是张口不能言,想起送了膳食后,冷落她许久的良人难得替她斟了杯温茶…他少见的温柔举措,她还来不及细尝,只觉得喉头传来阵阵辣麻,教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想来,她太傻,真是太傻。

 当初一意孤行,拂逆姨,硬是嫁与他为妾,以为他会善待自己,尽管非正室,但至少能得一席之地,岂料他不过是贪一时新鲜,没多久就将她遗忘,后院的小妾通房入一个又一个,为求生存,她只能和她们斗,比谁的手段狠,比谁的心无情,殊不知斗得身伤,终究不得疼惜,甚至沦为他借刀杀人的工具。

 好傻…好傻!

 “来人,重打二十大板!”惊堂木一拍,两旁衙役立刻向前将她强在地,两侧长轮番打在她的杆和上,那长俨然要将她往死里打,一下重过一下,她甚至可以听见皮开绽,骨碎血溅的声响,可怜她却连惊呼都喊不出口。

 “杨氏,妳毒杀平西侯,招还是不招!”

 她张口,脸血泪,就算想招也说不出口。

 原来…最狠最绝的不是后院小妾通房,而是她的良人!

 让她开不了口,分明是要她被活活打死!

 寒意从背脊散开,慢慢的,痛意像是被环绕周身的寒意给噬,取而代之的是教她不断打颤的冷。

 好冷…年节将至,上个月降下了入冬第一场瑞雪,那时她还身穿皮裘偎着火炉烘手,谁知道生死竟在转瞬间,而冷意…竟是教人如此难捱。

 想她一生,何时冷过冻过?她有个当七品县令的爹,让她从小锦衣玉食,尽管后来爹病死,娘悲痛难遏跟着去了,她那姨也立刻将她收养了过去,虽说吃穿用度比不上如涵姊姊和如歆妹妹,可是也从没让她冻过饿过…

 可如今,她好冷、好饿…黑暗铺天盖地而下,彷佛就连声响也愈飘愈远,远到她快要听不清。

 “大人,杨家二房除了杨侍郎外,已经全数到了。”

 细微的声响传来,硬是撬开她离的意识。

 杨家二房…那不是姨那房吗?

 杨家有四房,在爷爷那一代便已分家,她爹爹是杨家三房的,姨则是二房老太太,念在和她当年是手帕的情分上,才会在爹娘死后收养了她。然而,二房的人却没有善待她,毕竟她终究不是二房的人,吃穿用度自然比不上真正的二房小姐,正因为如此,她才急着想找自己的归属,在樊柏文的痴之下嫁与他当小妾。

 如今,把他们找来,是来嘲笑她的可悲下场?

 呵,笑吧,事已至此,想笑就笑吧,是她自个儿愿赌,自然要服输,只是不甘心到了最后,竟得受二房讪笑而终。

 杨如瑄忖着,就在角掀开自嘲笑意时,她听见——

 “瑄丫头!”

 那一声凄厉不舍的瑄丫头,在瞬间揪住了她的心。

 已经有多久没听见别人喊她一声瑄丫头了?那股心怜疼惜,噙泪泣血般地震撼着她。

 在樊家后院,往来的人不少,然而全都是为了保住自个儿的地位,相互监视着彼此,一个个笑里藏刀,表面上冷讥暗讽,暗地里挑拨造,她每总得想着谁要中伤自己嫁祸自己,明儿个得如何反击如何算计,无一安宁。

 瑄丫头…已经好久好久没听人唤过,久到如今再闻,恍若隔世。

 “瑄丫头!”

 有人快步奔来,架着她的衙役像是被人推开,然后她被一股力道抱起,失焦的眼里只有一片黑暗,但这香气,这温柔的举措…

 “大胆!见本官在堂,竟敢放肆,来人,快快拿下!”

 “谁敢!我可是御封三品诰命夫人,谁敢动我”

 那嗓音一如她记忆中那般洪亮,以往她总觉得出身将军府的二伯母实在太俗,心底是有些看轻她的,可是如今她却一把抱起自己,给她些许暖意…她的心突地狠狠地痛着。

 “本官就敢动妳!樊家二房姨娘杨氏,毒杀了平西侯樊柏元,这罪可是足以将杨家一脉门抄斩!”

 杨如瑄眉头一颤,直到眼下才明白,就算樊柏元只是个未出仕的侯爷,但终究是皇上敕封的侯爷…原来樊伯文不只是想借刀杀人,还要借她让整个杨家陪葬!

 好狠…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

 “就算要审,如此大罪也该押往刑部,你凭什么在大堂上动用私刑?还不赶紧差大夫诊治!”

 “杨夫人,妳真是搞不清楚状况,毒杀朝廷命官,罪证确凿,本官自然能将杨氏一门正法,来人啊!一个个全都上镣扣锁,游完街后带到秋门立斩!其他两房的杨家人也别想逃过!”知府细长眼眸一瞇,惊堂木一拍,衙役随即向前擒拿。

 杨如瑄瞪大的眼什么都看不见,酸涩的泪盈眶。

 杨家共有四房,除了四房从商,其余皆为官,尽管品阶不见得大过知府,但她从不认为有什么事可以撼动她杨家的根基。

 然而,秋门立斩…她以为自个儿闯的祸自个儿便能收拾,没想到竟连累了杨氏一门…她到底在干什么

 怎会…怎会把事给闹得无法收拾?

 “洪知府,所谓罪证确凿不过是你片面之词,你大动私刑,我就能告,你要是敢随便碰到我,你信不信我拆了你的大堂!”杨家二房穆氏浓眉大眼,眸犀利,毫无惧,将杨如瑄紧拥在怀。“瑄丫头,别怕,娘在这儿…娘带妳回家,妳忍着点,娘马上带妳回家。”

 “丫头,在这儿,保护妳。”杨家二房老太太黄氏拄着龙头拐来到她面前,轻握着她的手。

 杨如瑄闻言,充盈在眸底的泪无以遏止地溃堤着。

 怎会如此?她打从心底看轻的人,以为从未善待自己的人,竟在生死关头上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想带她回家…家?她以为她早就没了家,她从未唤过穆氏一声娘,更未唤过姨一声,因为她根本不曾认为她们是自己的家人。

 她甚至没给过她们好脸色,自以为是的以官家千金自居,自以为是的认为她们本该待她好,自以为是的认为她们没有善待自己…

 可是…

 “瑄丫头,别哭,娘在,不哭。”

 豆大的泪水温热的滴落在她寒凉的面颊,让杨如瑄惊觉,原来自己错得离谱。

 她错了,真的错了!

 原来,真的爱她疼她的人一直在她身边,是她把她们推开…她却到了最后才发觉。

 太迟了…太迟…了…

 如果有来世…她定会好好赎罪,眼下只盼杨家…千万别因为她而被门抄斩…她捅出的楼子拿她的命赔,不关她家人的事啊,老天啊…

 救救她的家人,救救她的家人…

 如果可以,她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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