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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位4
 从巴克雷家出来后,莱恩和路易斯两人来到好莱坞大道的那家尾酒吧,找到了酒保波尔·坎普。酒吧上午还没营业,但刚才波尔在电话里说,到酒吧来说话方便些。看上去波尔的脸色苍白得和作家的父亲一样。这也难怪,他和麦克·巴克雷十分熟悉,而巴克雷在离开他的酒吧后,一回到家就遇害了。

 “我就直说了吧,警察先生。”波尔·坎普没有请俩人在吧台旁的高脚凳上就坐,而是把他们引到空的酒吧的一个角落里,找了张黑色的沙发,让他们坐下后说道。“我打心底感到害怕。不,可以说我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总之我太感到震惊了。那位巴克雷先生昨晚还活生生地坐在那个位置上,边喝马提尼酒边跟我开玩笑。他说不加姜汁的蒜味面包谁肯吃啊?波尔。他就这样聊着自己的小说。今天早上我从报纸和电视上知道这件事,心跳都快停止了。我完全无法相信,那么开朗的一个人怎么会…”

 “想问问你,他跟人结过仇吗?”莱恩问道。

 “我想这不可能。”波尔马上回答“虽然谁都不想说死人的坏话,但他很特别。他性格开朗,而且相当正直,根本不像是那种会跟人过不去的人。”

 “他平常毒吗?”

 “即使全洛杉矶的人都毒,我看他也会是最后一个。我是他小说的忠实的读者,所以很了解他。巴克雷先生根本不需要那些肮脏的毒品,他有一堆东西要写,他总是文思泉涌,风格又和别人不一样。我敢打赌,他没空也没必要去那玩意儿,不用喝酒他就很能写了,他是个天才。”

 “的确,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作家。”

 “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警察先生。巴克雷先生的书你还没读过吧?”

 “没有。”莱恩摇了摇头答道。

 “真可惜。不,应该说我还羡慕你,因为你以后还有机会沉和享受在麦克·巴克雷先生编织出来的世界里。他书里所描写的世界,和其他三恐怖小说家完全不同。他不写什么鬼屋,不写什么具有超自然能力的孩子或者被幽灵笼罩了的村子。他能让你体会到一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恐怖感觉。”

 “他写的都是恐怖故事吗?”

 “都是最的。读了能让人全身骨悚然。”

 “但是不管怎么恐怖,都赶不上这回他自己的死来得恐怖。”

 “的确是的。这倒很像巴克雷先生的风格。”

 “昨天晚上和他分开的时候,据说你和巴克雷先生在这里有过一点儿争执?”

 “争执?没有啊。”波尔一愣,问道“听谁说的?”

 “不,要说争执也许过分了点儿。但是听说你曾经大声警告过巴克雷先生,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要倒霉的。”

 “噢!你说的是那件事啊。”

 “请就好好说给我听一听。”

 “那是开玩笑说的。这些话也能当真,那就麻烦了!我刚才说过自己还在骨悚然,就是指这件事。”

 “到底什么事?”

 “我想你大概不相信,而且这又是很严肃的命案调查。我想跟警察先生说这种事也没什么意义。”

 “没关系,不管多大的问题都很重要。”

 “电视里警察也常这么说。其实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怎么说呢?还真不好说清楚。这么说吧,巴克雷先生是不会和人结仇的,但只有一个地方例外。说来奇怪,他对自己小说里写到的正面人物总要加以丑化一番。经常借谁的口拿脏话把他们痛骂几句。他书里写到的那么好的主人公,但巴克雷先生总是不把他们当回事,结尾老是要写成好人无缘无故地被人杀了。”

 “噢?所以呢?”

 “所以,我告诉他,总有一天在你的书里被你杀掉的人会来找你报仇。”

 两名警察轻轻地笑出声来:“从书里出来把编造出自己的人杀了,是吗?”

 酒保的嘴角也出一丝微笑,说道:“你们看!所以我才不想说呢。但我昨天之所以对他这样说,是因为他的书里也写过这样的故事。”

 “哦?”“那本书叫《魔鬼空间》,对了,这里就有一本,是我自己的。”波尔站起来,从吧台下钻了进去,找到一本夹在酒瓶里的装书。他拿着书回来后翻了几页,然后坐到沙发上指着其中的一页让莱恩看。

 这一页上写着这样的故事:

 迪兹从另一个房间抱着一堆资料回到工作室,就在他解开上衣扣子,想把它下来挂进更衣柜的时候,打字机突然自己敲打起键盘来了,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键盘上用熟练的指法飞快地打着字。转眼间,白色的卷纸上出现了几行字迹。

 “我不能死,就算是你创造的、又被你随便杀死,我的生命也会在宇宙里游,无处可去…”

 渐渐卷高了的纸和敲打在纸上的键符带起的一股微风,吹了烟灰缸上腾起的烟雾。

 迪兹感到一阵骨悚然,连忙把资料扔在沙发上,一溜烟逃进了厕所。他掀开马桶盖,里面的水已经被染成了淡红色,而且不断地有红色的水滴从上面滴下来。红色的水滴并没有马上融合进马桶的水里,而是像一个个小小的面包圈,或者美术学校的学生所设计出的前卫小耳环,慢慢地在马桶里扩大开来。

 迪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发现挂在天花板上日本金鱼缸造型的圆型灯球里已经积了红色体,怎么看都像是血。灯球里已经积了,从边上还一点点地溢出来,从灯球的下面一滴一滴地滴进马桶里。

 迪兹目不转晴的看着那盏灯,从白色的玻璃灯球里,有一张人脸慢慢地落下来,是一张女人的脸。迪兹大声尖叫起来,一股温热的体从他的子里涌了出来,他一股跌坐在地上。

 不可能!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他觉得那张玻璃缸上出现的女人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迪兹的喉咙深处发出几声即要烧毁的破烂机器般的嘎吱声,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厕所。

 这时,在走廊尽头站着一个女人,她的脖子上从左到右穿着一只箭。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袍,脸上一丝血也没有,正慢慢地朝迪兹的方向走了过来。那是在旧作《印第安女郎》里,被迪兹无情的笔触杀死后遗弃在荒原上的女孩。她善良而又温柔,在村子里很讨人喜欢,但在一次与骑兵队的战斗中,不幸被同伴出的穿了脖子,一命呜呼了。

 迪兹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似的着鼻涕,不断地泣。他害怕得上下牙都合不拢,就像跳弗拉明戈舞曲时用来打节拍的响板,不住地打着战。这是迪兹长大成人后头一回哭。

 印第安女孩走近迪兹身旁,低头看着像只大瓢虫似的趴在走廊上发抖的迪兹说道:“我现在就要杀了你。但这样还不算完,连你的子和朋友我也要全部杀光。就像你敲着打字机写出来的东西里对待我的一样。我要让你也慢慢尝到我们所受过的苦难。

 莱恩看完后抬起头,和上书,对他的搭档路易斯说道:“果然如此!”

 “巴克雷先生是个大好人,但最大的毛病就是老是要把书里那些善良的人杀掉。在他的这本新书《比佛利山的血鬼》中,又描写了一个叫做弗洛伦斯的好女孩被杀死了,所以我告诉他,照这么下去,你的下场肯定也会像这本书里的迪兹一样。这可不光是我一个人的看法,我子也这么说,我认识的所有巴克雷书的意见都一样。可是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做法,说什么‘如果这样,一本书就索然无味,成为没有加姜汁的蒜味面包了’。”

 “《比佛利山的血鬼》是本什么书?”

 “据他说是自己刚刚完成的新作品。我想出版后应该能吸引不少读者吧。而且这本书事实上已经成了他的遗作,成为畅销书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你要到出版社去看看的话,应该能见到它的原稿。”

 迪兹的未婚埃米莉·阿尼特独自留在办公室里,不巧的是今天老板命令她加完班再走。洛杉矶的这家公司也学习日本企业,老板可以随意地要求员工加班。近年来由于政府部门的预算不足,因此大规模地裁减员工已经在所难免。一些优秀的律师大量入了企业,有了这些法律人才为公司壮胆撑,员工们的罢工行为老板们已经不足为惧了。

 埃米莉·阿尼特单调的打字声已经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响了两个多小时。最近公司正在拆除了办公室的地毯打算更换,因此着的水泥地面更容易回打字机的响声。

 这个结果是否由于自己平凡的相貌和不爱打扮的个性造成的?埃米莉一边打着字一边想道。如果摘掉眼镜,花上点冤枉钱多上几趟美容院和护肤中心保养保养,也许公司对自己的态度会有所改变的吧?原来公司里有许多像自己这样的女办事员,但是现在全美国的女人几乎都肯花大价钱改变一下自己的容貌,所以原先长得不算太难看的自己,相形之下反而变得丑陋起来了。在大家的眼里,自己似乎已成了全加州最缺少魅力的女人了。

 她何曾不想下决心改善一下自己的形象,就像这家公司换换地毯和装修一样。再这样下去对我自己的影响还算小,可是对于迪兹的负面评价就太厉害了,因为迪兹已经成了全美国最有名的恐怖小说作家之一。

 他目前正需要自己,至今为止她已经向迪兹提供过很多写作上的好主意,这些好主意后来都成了一本本畅销书。她经常帮助忙忙碌碌的迪兹调查许多题材,还要负责根据他的录音把新作品的内容用打字机打出来。可是现在他已经成名了,保不住哪天又泡上一个比自己更出众的美女也未可知。

 她原想辞掉这份工作,但迪兹却回答说想走人可以随时请便。

 但如果辞职后只充当他的专业经纪人的话,就再也无法重返这个职位了。身为一名精神分析师,能拥有自己的工作室的梦想也会随之破灭。迪兹曾经答应过,只要积累一定的经验和业绩,自己就可以和这位著名的作家结婚,那样一来有了他的经济援助,就有机会创办一间自己的工作室。

 从十多岁开始,埃米莉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打字天才,即使脑子里想着别的事情,手里也不会出错,可以把眼前的录音内容一字不差地准确打出来。而且只要她愿意,还可以闭着眼睛把脑子里想着的事情畅地打成文字。

 咦?她想,真奇怪,这件至今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居然发生在电脑显示屏上。自己根本就没有打过的E字,不知为何成片地以大写的方式出现在画面上。

 “YEEEEEEEEEEEEEEE…”

 眼前不断出现无休无止的E,最后出现了一个L后才停了下来。难道我打错了?再重新打一遍。她用熟练的指法按下一个个不同的按键,想打出一行脑子里想到的句子,但画面上却又出现了同一个字。这次变成“KEEEEEEEEEEEEEE…”

 E又无休无止地出现。这种事还是头一回遇见。她从使用老式的打字机直到现在的计算机,这些年来操作过无数的各类键盘,从没有碰到过这种事。究竟是不是自己想打其他的按键,但手指却不听使唤,一直打在E这个字的按键上?这次也是最后出现了L后才停下来的。

 什么东西在叫唤。难道计算机还会叫出声来?

 埃米莉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指尖上,她想一边看着自己的手指一边打字,可是手居然动不了。奇怪的是,她看见自己的手指想动却动不了。她把视线移到计算机屏幕上,结果手指头好像被别的生物控制了一样,敏捷地动了起来。

 她这才大声尖叫起来,因为可怕的几行文字连续不断地出现在眼前:

 “I’LLKILLYOU,I’LLKILLYOU,KILLYOU,KILLYOU,KILLYOU,KILL,YOU,KILLYOUKILLYOU,KILLYOU”

 埃米莉双手慌忙离开键盘,放到身后。剎那间,屏幕上的文字突然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不可思议的画面,从上到下全都是墓碑。墓碑!她刚一想到这是什么,画面却突然变远了。看起来还像是原来的墓碑,但是猛一看又像是一排牙齿。出一张不知谁的大嘴,用近景的方式出现在画面上。在画面越来越远去的同时,那张巨大的嘴又闭了起来,变成了一个面貌可憎的女人,用目光斜视着埃米莉。

 女人又出牙齿,脸狰狞地注视着,却没有发出声音。但这时埃米莉突然发觉自己隐约听到了KEEEEEEEEEEL!这句女人尖叫般的声音。

 女人的嘴又动了:“我要杀了你、要杀了你、要杀了你。”女人低沉的声音不停地响着。

 恐怖让埃米莉发不出声音,喉咙像被堵住了似的,叫不出声来,也无法呼吸。她站起身来,顶着椅背,连人带椅子一起往后退。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右手拿着最要紧的提包。她把所有财产都存在了加州银行,皮包里有加州银行的支票簿和银行卡。

 她跑到走廊上,光灯照得通亮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她向左跑到电梯旁,靠在电梯旁的石壁上,按了下行的按钮。电梯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吓得她哇的一声发出尖叫。原来电梯就停在这一层。

 电梯门打开了,亮着灯的狭小的电梯里,竟然站着一个表情十分可怕的女人。女人穿着一身白袍,模样和刚才计算机屏幕上的女人很相似,直地站在电梯里不动。

 埃米莉尖叫起来,飞快地逃离了电梯,朝刚才跑来的方向又跑回走廊,直奔楼梯而去。当她推开走廊尽头楼梯间的门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直地像一堵墙似的挡在前面。她吓得又大声尖叫起来,一股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头顶上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问道。

 原来是楼里的警卫。警卫伸手把她拉了起来。这栋大楼里的保安措施很完善,每晚警卫巡逻得很频繁,来得实在太及时了。

 埃米莉要求警卫把她送到地下停车场。她坐进丰田车里,发动了引擎,向警卫致意后开车离去。

 她穿过深夜寂静的市区,从第四街的入口驶上了五号高速公路,想回到位于阿纳海姆市的家去。下了高速公路后她驱车进入住宅区,驶过一条没有路灯的黑暗的小路,把车直接开进自家的草坪上停了下来,她甚至不敢把车停进自己家黑暗的车库里。

 她用钥匙打开玄关的大门进到家里。一进客厅,马上就把所有的灯一股脑儿全打开,包括走廊、浴室、厨房和储藏室里的灯全都打开了。她从冰箱里取出水瓶,倒了些在杯子里,一口气喝完后,坐在厨房里的椅子上好好松了口气。但是一想到明天一早还要到办公室去上班,不浑身起了皮疙瘩。

 忽然,她听到“咣”的一声巨响,整间房子随着摇晃了起来,她不由得失声尖叫起来。原来响声是厨房垃圾粉碎机发出的,直接和厨房的下水管连接着的垃圾粉碎机明明没有打开,却自己开始转了起来。她赶紧跑到墙边,关上了垃圾粉碎机的开关。她发现,开关本来就是关着的。她反复按动开关键,可是完全不起作用,垃圾粉碎机剧烈地震动着厨房的地板,仿佛要唤醒寂静的深夜似的,发出巨大的响声。

 由于震动得太厉害,厨房储藏室的门被震开了,渐渐越开越大。里面的罐头、胡椒瓶、装糖的纸盒、酒杯、刀叉等,全都滑落到地板上。

 埃米莉害怕得退到墙角。这时她又听到一阵震耳聋的爆炸声,原来是脚下的座炸开了,电线从里面飞了出来,像一条受伤的蛇在地上扭动着,然后蹿上来住了她的手腕。她感觉脖子上也被一条冷冰冰的塑料线住了。抬头一看,天花板上的电线也垂了下来。由于垃圾粉碎机的声音太大,她刚才一点儿也没发现。天花板上的灯这时又掉了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

 走廊到处传来爆炸声和玻璃的碎裂声,砰砰地响个不停,也许走廊里的座也爆炸了,整个房子顿时惨不忍睹。

 埃米莉一直尖叫个不停,但她的声音也终于停了下来,因为她已经痛苦得发不出声音了。她的身子被电线绑了个结结实实,而且脚尖离地被吊了起来。那位穿着白袍的女人又出现在走廊上,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厨房里,直瞪瞪地站在埃米莉的面前盯着她问道:

 “你还认得我吗?”但不见她的嘴在动。

 “我就是泰莉!”埃米莉还来不及开口,她已经抢先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这时垃圾粉碎机的声音还在响着。

 痛苦之余埃米莉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觉得这个女人不是第一次遇见,她一直在想,究竟在哪儿见过她呢?

 啊!终于想起来了。泰莉是迪兹的畅销书之一,曾被改编成电影的小说《泰莉》里的主人公。噢,原来她就是泰莉?那不就是迪兹的打字机里打出来的虚构的人物吗——

 在书中,她的确是被菜刀刺中咽喉而死的。正当埃米莉想起这些来的时候,柜子上几把菜刀像雪崩似的掉落下来。其中一把高高地向上飞去,落下来后正好刺中了埃米莉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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