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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闹事
 “咱们问一趟,他们说研究,咱们又问一趟,他们仍说研究,厂领导是你有千变万化,他有一定之规,就是说正在研究。他有盾,咱有矛,咱一举矛,就被人家盾挡回来了,人家是吃饭喝足挣着工资,拿着盾挡你,你可是没工作,没工资,就要吃不饭了和人家理论。

 咱们反正都下岗了,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咱们也分成几班,两三人一班轮,早八点到下午五点,他班,咱们下岗工人也六点下班,看他们锁办公室门咱们再走,第二天早,第二拨再来,愚公移山,要有恒心。”

 早八点,厂办公室门刚打开,赵亮和和气两人便走进厂办公室。厂秘刚要擦桌子,见他二人进来,便说:“厂领导正在研究你们的十几个下岗工人的问题,你们回去等。有了结果,我通知你们。”

 赵亮和和气两人也不说话,一股坐到厂办公室里的双人大沙发,掏出一盒绿叶牌香烟,两人各叼一支,点燃,大口地起来。一两口去一支烟的小半截,好像跟这一二一盒的劣等烟赌气似的,怕不大口,烟卷会灭,几口后,又大口吐了出来,浓浓的带有略臭气味的烟雾便在屋中弥漫开来。

 一支烟完,两人又干咳了几下,又一人叼一支新烟,点着,又在屋里大起来。厂秘见他们再沙发坐下,以为呆一会儿便走,后见他们对自己不理不睬,独自坐在沙发抽烟吐雾,又把完的烟头并不掐灭,带着火星扔在地,便有些生气地说:“我对你们说了,你们的事,厂领导正在研究呢,你们回去等好吗?”

 “我们凭什么回去等啊,我们等了好几天了,你们研究出结果了吗?”和气的语调并不和气。

 “你们在这里等是等,回家等也是等,回家等比这里等舒服。”厂秘挤出笑容。

 “回家等可没有在这里等舒服,我们俩人家里可没有这几千块钱一个的大牛皮沙发!”赵亮说着,在大皮沙发站起,又猛然坐下,被沙发弹起。

 “你们在这里等,也不能随地丢烟头,不怕着火啊。”厂秘指指地还在冒烟的两个没熄灭的烟头。

 “哦,你是说,不让烟头冒烟啊!”赵亮说着,走到烟头前“咳咳!”使劲咳了两声,咳出一口痰来,低头吐在那未灭的烟头。

 “嘶”的一声,烟头的火被浇灭,冒起一股灰色的烟,随机屋里漫起一股浇到火的味。和气见赵亮往地烟头吐痰,也照他样,咳了两下,咳出一口浓痰,吐到地未熄的烟头。

 “你们不要随地吐痰!”又高又瘦的厂秘用尖细的嗓音说。

 “你让我们把火浇灭的,这是厂办公室,我们又不能在这屋里撒把烟头浇灭,只得吐口唾沫把火灭,这就让你这位领导接受不了了,别忘了,我们是被减的工人,被减的工人,自然比不了你们岗的干部了。”赵亮怪声怪气地说。

 “我不是和你说了,领导正在研究吗?”厂秘那个尖细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厂领导的研究结果!”赵亮对和气眨眨眼。

 “可不是吗!”和气好似会意了赵亮的意思,用左手捏住鼻子,拧了一下鼻涕,然后用左手擦了下,往沙发一坐,把那只擦过鼻子沾有鼻涕的左手掌面往那大皮沙发靠背一抹,送洁净的沙发面便留下一滩泛黄的鼻涕。

 “你,你怎么把鼻涕到沙发了。”厂秘尖声叫道。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那么大惊小怪啊,火星撞地球了,还是月亮撞火星了。你们常年坐这沙发,我们下岗工人刚坐这一会儿,又是不让扔烟头,又是不让擤鼻涕,你们有本事让我们班,别让我们在这等着结果啊!”赵亮大声说。

 厂秘走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赵亮以为他会带回来厂领导的意见,或是把厂领导引来,可是只有厂秘一人回来,厂领导一个也没面,这让赵亮和和气有些扫兴,没辙,接着等,二人倚在大皮沙发接着聊天,接着抽烟。

 厂秘擦擦桌子,擦擦椅子,然后坐在办公桌前假装看报,一言不发,把两个电扇打开,对着赵亮和和气吹起来。

 开始,赵亮和和气还认为这厂秘不错,怕自己热,把电扇对自己吹,可是只过一会儿,便觉得不对劲,电扇风力太大,离自己两人太近,又是两个电扇一起开,吹了十来分钟,吹得和气首先打起嚏来,赵亮也觉得浑身有些发冷,倚在沙发的脖子也有些硬了,扭动起来也不太方便了。

 这家伙,用电扇吹咱们!赵亮心想,于是向和气使了个眼色,走到电扇前,把电扇一扭头,两人一人扭一个电扇,把两个电扇一齐对着厂秘吹将起来。

 厂秘正在桌前看报,两个电扇风骤起,把桌几张报纸吹得向空中飘起,他两手拿的报纸也被从中吹破,扯成两半,一手拿着半边,也被风扇吹得瑟瑟发抖。

 厂秘忙站起来,把手伸到空中去抓飞扬的报纸。“你们俩干什么?”厂秘一边抓报纸,一边说。

 “给你凉快些,屋里两个电扇,你照顾我们,都给我们吹了这老半天了,我们也不能只顾自己享乐,让领导热啊,领导替群众着想,群众也要替领导着想。”赵亮冷笑着说。

 “这电扇风这么大,你们怎么把两个电扇都对住我?”厂秘气愤尖叫。

 “你知道两个电扇风大,还把两个电扇直对着我们,你安的什么贼心啊?”和气气愤地说…

 厂领导见下岗工人两人一拨每天来厂办公室静坐,厂长副厂长,便不再到厂办公室办公了,躲到其他的屋了。办公室每天只来一个干部,来值班,其实说白了就是一边看着公办室,一边监视到办公室静坐的下岗职工。

 真是有政策,下有对策。现在反过来了,叫下有对策,面就有政策了。来厂办公室值班的,并不是厂里的重要干部,除了厂秘外,还有工会主任,妇联主任,武装部长,厂委记等。

 工会本应是为工人说话的,厂工会席更应该出头为下岗工人说话,可是这个厂的工会主席老徐,五十一二岁,一米八的大个头,黑黑的,长着脸络腮胡子,不但不替工人说话,反而反对下岗工人到厂办公室静坐,还对这些下岗工人说:“你们来这里静坐,真是丢工人阶级的脸!”

 他在办公室值班那天,恰巧赶霍大僚和另外一个下岗工人到厂办公室静坐。

 霍大僚见是厂老工会主席值班,自觉感到亲切,便对他说:“徐主席,你说让我们下岗对吗?”

 “怎么不对啊,为了减员增效吗,怎么叫提高生产啊,人少了,活干的多了,就是提高生产力了,咱们厂是咱们系统的试点,所以比其它厂先开始的减机构,减掉你们几个,也是为了厂里的发展。你们应该理解领导的难处,配合领导的工作。”

 霍大僚本来还想听这个工会主席几句同情话,没想到他这个黑脸的工会主席不但不替下岗工人说话,同情话也没说一句,竟说出这么一通毫无人情味的狗话,不怒火冲头,怒道:“我们的饭碗都被砸了,明天还不知道到哪要饭吃呢,让我们配合他们工作,让一个饿的只剩一碗米的人把这一碗米送给一个有一百斤米吃的人,天底下有这么配合工作的吗?”

 “你不要想不开,你可以再重新找工作嘛。”工会主席老徐笑着说。

 “现在到处都在闹减,到处都有下岗的,谁要我们啊?”

 “你还是技术没过关,技术不,如果你能造原子弹,哪个单位都抢着要。”

 “话,一个普通工人能造原子弹,原子弹什么样见也没见过。”

 下班后,霍大僚和赵亮说起厂工会主席的话,赵亮说:“那是工会主席吗,工会主席不替工人说话,那就不叫工会主席了,是工贼,以后说话也甭跟他客气,该挖苦他两句,就挖苦他两句!”

 几天后,又赶霍大僚和那个下岗工人去厂办公室静坐,又巧,值班的又是厂办公室主任老徐。

 一见面,老徐先开了口:“你们老来厂办公室,有个完没个完,得全厂哄哄的,连个正常班都不了。”

 “我们来这儿,碍你哪筋疼啊,你们来这是要厂领导答复的,你是工会主席,到你那工会主席屋里坐着去,喝你的茶,吃你的烟,看你的报纸去,哪怕你在你工会办公室里搂着个婊+子睡觉,我们也不到那看你一眼!”霍大僚怒气冲冲回答。

 “你别在这里说荤话,不讲文明,这是厂办公室,是厂干部呆的地方,不是你们下岗工人呆的地方!”老徐黑脸气的铁青。

 “你别假正经,你黑着个脸,吓唬谁啊,那个老驴后腿叉开那个蛋比你脸黑,那嗓门比你大,它能把谁吓跑啊。”霍大僚极尽能事地讽刺挖苦。

 “你——你,你再骂人,我你!”工会主席老徐前,扬起巴掌。

 “别狐假虎威了,就你那点本事,谁不知道,左衣兜一盒烟,右衣兜一盒烟,见了领导掏出左衣兜的好烟奉,见了平级的掏出右衣兜的次烟递过去,见了比你级低的不掏烟,等着别人掏烟给你递,你这点德行,全厂谁不知道,还跟这驴宝披大衣,假充圣人呢。”霍大僚继续挖苦。

 “你会徐主席气的黑嘴直发白。

 正这时,门推开,厂长进来了。徐主席一见,嘴角向下的纹路立刻向翘起来,气的发白的嘴也黑了,一脸笑容,忙说:“厂长来了,坐,坐!”一边给厂长搬椅子,一边从左边衣兜里掏出一盒红塔山,出一支,恭恭敬敬地给厂长递。

 “我不。”厂长摆摆手,向霍大僚他们点点头说:“你们也在呐?”问完便要转身出门。

 “厂长,您等会,我们下岗工人的事,你们厂领导研究了吗?”霍大僚见了厂长面,哪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忙前问。

 “正在研究,正在研究。”厂长一边说,一边向门口迈出。

 “厂长您别走啊!”霍大僚和那个下岗工人忙前,出了屋,反身堵住厂长出屋的路。

 “我和你们说,我们正在研究。”

 “你们研究了十几天了,怎么到现在也没个结果?”霍大僚问。

 “厂里的事很多,我们不能放下生产的事,专门研究你们几个下岗工人的事,一千多人的厂子,事很多,我们要出时间。”厂长有些不耐烦。

 “十几天了,你们都没出时间,下岗对你们领导说是小事,对我们下岗工人来说,可是吃饭的大事。你表个态,对我们下岗工人怎么安排?”霍大僚愤怒地问。

 “怎么安排,下岗了,年龄大的回家歇息,到六十岁退休,年纪轻些的,自谋职业,再找出路,还能怎么安排?”厂长被无奈,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闹了半天,你是没给我们研究,你他妈怎么这么狠心啊?”霍大僚一时义愤填膺,骂了一句。

 “你,你骂人?”厂长一听霍大僚骂他,也愤怒地指着霍大僚。

 “怎么,你有权有势,你想打我啊?”霍大僚讥讽道。

 工会主席老徐听到这句话,眼光突然一闪,一个箭步窜到厂长面前,双手张开,背对厂长对霍大僚说:“怎么,你们胆大包天的,还敢骂厂长?”

 “你靠边,我骂不骂厂长,和你有个关系?”霍大僚用手往旁边推徐主席。

 霍大僚的事其它只拨拉了一下他的衣服,工会徐主席便怒目圆睁大声喝道:“小子,你敢打我,我揍你!”

 “你是工会主席,你敢打我?”霍大僚不相信这个五十岁的工会主席只因自己拨拉他一下衣裳,便会打自己,于是高声反问“你打一下试试?”

 “啪!”的一声,响亮的,霍大僚的脸实实在在挨了厂工会主席老徐一巴掌,霍大僚见自己被打,立刻扑去,两人厮打,起来。

 下岗工人齐聚赵亮家,霍大僚说:“你瞧,我们工人要求解决问题,工会老徐竟然打我,你说是不是厂长雇的打手啊?”

 “我看就是!”“肯定是。”

 “他打咱们,咱们一块打他去!”十几个下岗工人不停地说。

 “赵师傅,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和气问。

 “怎么办,文化革命中不是讲文攻武卫吗,咱们反其道而行之,则来个反其道而行之,来个武攻文卫,他打咱们,咱们不要和他打,和他讲理,或到级机关告他去,你们看怎么样?”

 “这样咱们下岗工人太窝囊了,他们搞减员增效,是面的精神,咱们告他,不等于到老子那里去告儿子的状,哪个老子不护着儿子啊,我看告也是白告!”霍大僚气愤地说。

 “那你说怎么办?”赵亮反问。

 “我看,还是在厂里闹,不管你告到哪里,最终解决问题还是在厂里,你不把厂领导的怕了你,告哪也没用。”和气一股老谋深算的样子。

 “我看,还得找他们闹去,不闹,他能解决问题吗?走,我这次就不怕他再打我。”霍大僚说完,进到厨房,揣起把菜刀,掖在怀里。赵亮从后面跟了过来,见他揣了自家的刀,本想出面劝阻,但转而一想,自己又不是鼓动他拿刀的,他拿刀砍人杀人都于己无关,自己装作没看见便是,于是忙退出屋,好像无事的模样。大家又商量了几句,便一齐到了厂里。

 今,厂办公室不像往日那样清静了,而是黑地坐着三四十人,厂长正在桌前讲话,赵亮一看,台下坐的都是中层干部,工会主席老徐也坐在那里,赵亮回头问大家:“里面正在开会,咱们进去不?”

 “进去,管他开会不开会,他不解决咱们的问题,就甭想开会!”霍大僚气汹汹地说。

 “厂里在开干部会,咱们冲进去,他们说咱们影响生产怎么办?”有人有顾虑。

 “影响他生产,他让咱们下岗还影响咱们的生活呢,甭管他,进!”霍大僚说完,一脚便把门蹬开。

 “你要干甚么,没看见厂里正在开干部会!”厂长见众人闯进,生气地说。

 “你们开会,开你们的,我们没工作了,我们没饭吃了,你们给我们减了,你们要给我们安排工作!”

 “对,给我们安排工作!”下岗职工齐声喊道。

 “不是说厂里正在研究吗?”厂秘扶了扶眼镜尖着嗓门说。

 “别说话不疼了,你班挣钱,就拿空话哄我们,说研究说了快一个月了,你们研究的结果是什么,不但一直没研究,还派打手打我们,你们是的干部吗,你们还有点人吗?”赵亮身而出,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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