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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5章 叔于田
 如雷的车马声将孔圉从短暂的浅眠中惊醒,他一睁眼,发现灰色的晨光正透过小楼的窗扉进屋里。

 他本是卫国执政,而好学,不下问,但数年的为国操劳,却换来国君的猜忌和不信任。他心力瘁,从去年冬天开始染病,一直卧到了现在,执政之位落入旁人之手,孔氏一时间在卫国政坛****了。

 但他的心里,何曾忘了卫国的社稷安危,家族的兴亡啊,听到外面的音,孔圉心里一个机灵,忍着浑身酸痛,问旁边伺候他起居的竖人道:“发生了何事?”

 “不知…”竖人们也心惊胆战,今早家中的嫡子去为赵卿送行,才走了没多久,外面就一阵飞狗跳,他们也不敢出去问。

 孔圉心中越发不安,联想到赵无恤刚到卫国,他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扶我起来。”

 孔圉在竖人们的搀扶下,从榻上艰难起身,他住的地方是一个三层小楼,朝楼下的街道望去,一群鲜衣怒马的人正四处巡逻,呵斥上街的民众。

 过了没多久,他的儿子和家臣子路回来了,迅速将外面发生的事情告知了孔圉。

 原来,今早赵无恤的鹰扬大船前脚刚走,帝丘后脚就闹出了一个大新闻:

 曾两度拒绝君位,在民间一直颇受拥戴的公子郢,被国君抓起来了!

 这个消息顿时在帝丘掀起了轩然大波,全城已经戒严,外面那些持武器的人是卫侯宫中的亲信,正在四处巡逻搜捕。

 “搜捕谁?”

 子路说道:“公子郢之,次卿石圃!”他临危不,仿佛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父亲!这下该如何是好?”刚刚行冠不久的孔俚则惊慌失措,他代替父亲去出席宴飨还行,可遇到这种大变故,就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孔圉则呆住了,这是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他脸色铁青,过了一会一口鲜血了出来,在纱上染下点点红梅,众人连忙连哭带喊地将他搀住。

 “先是父子反目,如今又有兄弟阋墙,这是昊天想要卫国灭亡啊…”孔圉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完便晕了过去。

 家主昏,整个孔氏上下成一团,掐人中的掐人中,寻医者的寻医者,还有慌不择路原地打转的。

 唯独子路摇着头退了下来,他来到外院馆舍,将孔氏那百余家臣食客聚集到一起,一个一个地安排嘱咐他们,一半的人带着武器加强府邸防御,同时派人去外面仔细打探消息,并将各自的家人接过来。

 他目视众士人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如今卫国将,吾等受家主重恩,也要保孔氏不失!”

 大家对子路都很服气,拱手道:“唯!”

 子路很清楚自己的能耐,对赵无恤一手推动的大,他的力量就像杯水车薪,根本起不了作用,只求能保住主君一家性命,这就是他坚持留下来的原因…

 随即他又想起一件事来,拉住家宰问道:“夫人呢?”

 孔圉的夫人伯姬,是卫侯的亲姐姐,一向受宠,只要她在,卫侯就不会对孔氏做什么,如今家中大,正需要她做主心骨。

 家宰却苦着脸道:“夫人之前听闻子郢被抓,便带着群公子进宫求情去了!”

 子路顿时面色大变,暗道不好。

 …

 “石圃逃了!?”与此同时,回到卫宫的卫侯蒯聩暴跳如雷,他的弟弟公子郢倒是被一举抓获,但“谋反”的另一主谋,卫国次卿石圃却不知所踪。

 他愤怒地揪着亲信石乞的衣襟,扇了他一巴掌,骂道:“汝不是说,石府的地势暗道,你都了如指掌么?”

 “这老贼事先得知了消息,从地道跑了。”

 石乞被卫侯愤,连忙退后一步请罪,他本是卫国百年世卿石氏的庶孽子,在家中没有出头之,就投靠了蒯聩,希望有朝一能替代大宗。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只可惜他办的事不够完美,让石圃走

 “不过在石氏府邸内,的确发现了大量武器,石圃谋反证据确凿。“

 “必须抓住石圃…”卫侯蒯聩很担心这个人,石圃有能力,在国中威望很高,若是不能斩草除,恐怕会生出其他变故来。

 他下令道:“他既然出奔,石氏便由你来做家主,继续调集石氏家兵和宫卫,大索城中,勿必把石圃和其余救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石乞欢喜地下去后,蒯聩的另一个亲信壶黡上殿,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君上,公子郢否认了谋反篡位之事,还说要见你…”

 蒯聩对那个深得民心的弟弟又是嫉妒又是厌恶,感觉自己受到了背叛,一挥手道:“不见!”

 “那要如何处置公子郢?”

 杀?还是不杀,卫侯苦恼不已。

 壶黡又道:“还有一事…公女伯姬和群公子一起,愿意担保公子郢没有谋反,希望君上释放他…”

 “求饶?他们想要作什么!”

 话音刚末,卫侯的姐姐伯姬在卫侯夫人吕姜陪伴下,掀开帷幕走了进来,气呼呼地指责蒯聩,她还不知道丈夫在家中吐血昏

 “蒯聩,汝为何抓了子郢!”

 “阿姊你怎么来了?”

 蒯聩得以继位,这位姐姐出力不少,被当面指责,他一时间有些心虚。

 “我要来为子郢说情,宫廷中的礼节,他没有任何过错。朝廷规定的礼制,他也没有违背,听命应对,过去几年里更没有一点过失,为何无缘无故说他谋反?”

 蒯聩一时间犹豫了,他想起自己还是卫国太子的时候,郢与自己还算亲近,很守礼,对自己毕恭毕敬。他也想起父亲卫灵公想要立郢为太子时,郢坚决不从,这样无无求的人,真的会想谋反篡位么?

 但昨夜赵无恤在醉后对他吐的那些事情,却又件件证据确凿,那封石圃给赵氏的书信,到他们拟定的夺门计划,每一件都让蒯聩不寒而栗。

 “是了,就算郢不是主谋,但若石圃谋反,弑杀了寡人,他无疑是最适合被推到君位上的人选。”

 所以说来说去,他还是有罪,为何要这么贤明,为何要在民众面前表现得比国君好,这不是有野心的表现么?

 于是他的心再度硬了起来。

 “就算子郢有错,容忍他一时又能如何?”伯姬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

 蒯聩火冒三丈,他最讨厌别人对他指手画脚了,哪怕是善意的也不行,何况他觉得自己已掌控卫国实权,不再需要姐姐和姐夫的扶持了,便大骂道:“糊涂!寡人才是国君,这里还轮不到汝等妇人来说话,子郢决不能放过!”

 “君上,君上!大事不好了。”就在此时,刚出去的石乞又跑回来了,一脸的惊慌失措。

 “又有何事!?”

 “宫门外聚集了一群民众,有百工、有商贾、还有士人,他们围住了两阙,向君上请命,希望能放过贤公子郢。”

 “哈哈,贤公子?”

 蒯聩被气得有些癫狂了,他轻轻诵起了一首诗:“叔于田,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

 一时间,伯姬和吕姜的面色都变了。

 这首诗,是郑国的诗歌,是郑地百姓颂扬郑庄公弟弟叔段仪容美貌,品德高尚的。但共叔段却在母亲武姜帮助下谋划作,郑庄公在共叔段未公开反叛之前,便得知其图,故意纵容其恶,然后一举歼灭其势力。

 蒯聩的意思,是把自己比作了郑庄公,而公子郢,赫然是卫国的叔段…

 那些为公子郢求情的民众,却成了推动他下定决定的最后一稻草。

 他面容扭曲,眼睛血红,拔剑出鞘,在案几上重重一击!

 “寡人,不养公叔段之恶!”

 伯姬被吓到了,连忙跪下,带着哭腔求道:“蒯聩,阿姊不求你放了子郢,继续囚他即可,再不济,放驱逐也行!”

 “那好。”卫侯向壶黡点头示意“你去公子郢处…”

 继续关押?他也许会说,蒯聩毫不怀疑,在肮脏的牢狱内关上一个月或是一年,会让从小锦衣玉食的子郢浑身发抖,承认罪状,乞求得到释放。但他出狱后,又会得到国人的爱戴拥护,外逃的石圃又会开始密谋扶持他篡位,蒯聩相当于在眼里留了一尖刺。

 把他绑在车上,驱逐出国?他也许会说。但亡公子跑到国外,几年或十几年后又杀回来夺取君位,大肆报复的事情还少么?且不说远的晋文公、晋悼公,就说近的,赵无恤是一个例子,蒯聩也是一个例子,以公子郢的仪态和所谓德行,他在国外能得到多少诸侯卿大夫的同情,回来时又能带着多少亲信肱股呢?

 除恶必尽!否则后患无穷,蒯聩告诫自己,赵无恤对他说的这番话,很有道理。

 于是他口而出的是:“赐其宝剑,准其自刎!”

 Ps:感谢昨天的打赏,第二章在晚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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