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欧雨轩收到逐月送来的信两，已经是近黄昏的时候了。

　娘见他对着那封信看了很久，眉心都刻出了几道刀痕似的印记，不由得问道：“少主，赵姑娘真的是在她的手里吗？她要你拿什么去换？”

　欧雨轩漫不经心地开口“可以换的自然只有我。”

　“可是少主不是已经当面拒绝过逐月宫主了，为何她就是不死心？”

　“自古痴情女子不知凡几，多她一个也不稀奇。”他侧过脸，正面对着桌上的一面铜镜，喃喃道：“长了这样一张脸真的是灾难，从小到大，它只带给我无穷无尽的麻烦。”

　“少主怎么会这样想呢？”娘安慰道：“有许多人都非常喜欢少主的，只是不敢在少主面前表达，而那些烦到少主的人毕竟只是少数。”

　“喜欢我是因为我长了这样一张脸吗？”欧雨轩苦笑“娘，其实我也麻烦到你们了，这些年在暗中照顾我的人有很多，我并不想这样，让你们为了我，耽误自己的一生。”

　“没有啊，要说是托少主的福，我们才可以到外面看看这大千世界，与原来想的完全不一样呢。”娘躬身致意“少主的心真不应该背负这么多的压力，其实大家都是心甘情愿追随少主的。当然，大家最想看到的，是少主真正开心，找到自己的幸福。”

　“你们觉得我不开心吗？”他微微诧异。

　“少主总是对每个人都笑容可掬，但是这样的笑容并不见得发自真心啊。”她诚恳地说：“这些年里，我只见少主在赵姑娘面前无拘无束地笑出声，对其他人则过于温文尔雅了。”

　“她？”欧雨轩一低眉“我在她面前真的有些放肆了吗？”

　“不是放肆，是自在。”

　他沉着，似在自言自语“但为何偏偏是她？她有什么好的？”

　“赵姑娘的好属下说不上来，但是少主一定是在心底认真品味过的吧？”

　欧雨轩看着她，展颜道：“娘，这些年你的胆子的确越来越大了，以前你不敢这样和我说话的。”

　“请恕属下无礼。”娘又欠了欠身。

　“算了，我也不是要和你端什么主人的架子。”欧雨轩笑道：“反正这些年你早已像是我的亲人一般。马车准备好了吗？我要去拜访逐月宫主了。”

　“已备好，我家那口子亲自赶车，少主可以放心。”

　欧雨轩走出几步，又回头说：“对了，我去东辽的事情，不要告诉那边的人。”

　“少主是想来个出其不意？”娘笑问。

　他摇摇头“因为我也没有确定好自己的心。”

　吻了那个野公主并不在他的谋划之内，所以他的心也有些了。

　事实上，当初去宫里见她就是一步错棋，遇到赵蝶衣之后，他好像步步皆错，完全被她搅了计划，现在，更是错误地直接招惹到她，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跑掉，而他没有去追的原因。

　因为他不知道追上之后又该说些什么。

　明知道那个野公主不好惹，可他偏偏要揽上这个麻烦。徐婆婆也好，娘也好，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但是他偏偏要坠入其中。

　这野公主是美，但是比她美的女子他生平还见过许多，其中不乏对他倾慕、甘愿投怀送抱者，有哪个女人像她这样，动不动就对他横眉冷对，出言讥讽，像只好斗的小母？

　猛地，他悚然一惊，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丫头是个如此与众不同的野公主，所以他才会动了凡心？

　他着眉心，今生从未像现在这样心绪烦过。

　无论如何，先见到逐月，将她救出来再说吧。既然招惹了，总要负责到底，更何况还要一起去东辽，那里才是他们真正的麻烦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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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蝶衣被关在一间布置极为讲究的华丽房间里，但是与皇宫中不同，没有那些奢华的摆设，而是更加巧。

　她没想到所谓的追云宫竟然是在山腹之中，这宫殿修建得如此隐蔽，难怪她在皇宫内从未听说过。

　“本宫的追云宫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不过接赵姑娘这样的贵客还是第一次。”逐月亲手为她奉茶。

　她毫不在乎地接过茶杯，笑道：“不会是第一次吧？欧雨轩难道不是比我更贵的贵客？”

　逐月沉默了一瞬。“在本宫心中，他不是客。”

　“是追云宫未来的男主人？”赵蝶衣戏谑地说：“可是你却没有足够的惑力能让他留下来。”

　“像雨轩那样的男人，一生喜欢漂泊，但是总有一天需要安定下来，追云宫就是他最好的安身之所。”

　“这么有把握？”赵蝶衣挑着眉问：“凭什么？”

　“因为本宫对他有真心。赵姑娘难道没听过『黄金易得，真心难求』这八个字吗？”

　“没有。我只听说过两情相悦和…剃头担子一头热。”

　逐月并不生气，微笑道：“赵姑娘大概以为本宫就是那个剃头担子吧，但是本宫起码有如此的自信，也有足够的手腕，赵姑娘有什么可以拿来和本宫争的？”

　“和你争？”她口而出“我从未想过要和你争。”

　逐月眼睛一亮“这么说来，赵姑娘对雨轩无意喽？”

　赵蝶衣乍闻这句话，心又开始了，对他无意，也就是丝毫没有对他动过情？要承认这一点并不难，但为什么口却如此地难开？

　见她迟疑不定，逐月又阴沉下脸“若你要和本宫争，本宫劝你还是早点放弃为好。本宫虽不喜欢杀人，但是为了雨轩也会不惜做出一些非常手段。”

　赵蝶衣最不喜欢被人威胁，从小到大她向来吃软不吃硬，听逐月这么说也忍不住冷笑反击“你以为欧雨轩是你面前的这杯茶，由得你拿来拿去？他喜欢谁是他的事情，我管不了，你也一样。”

　“好漂亮的托辞。”逐月笑得很干“看来赵姑娘是不准备和本宫好好谈条件了，那只好请赵姑娘在此稍作休息。本宫要整装，想来一会儿雨轩就要来了，本宫要去接。”

　赵蝶衣随手一摆“请便。”

　逐月出门之后，赵蝶衣马上听到房门外传来上锁的声音。真可笑，其实根本不用这么拙劣的方法防备她逃跑，因为她就算是出了这个房子，也不知道怎样能走到出口。

　闲坐了一会，门外再无动静，她渐渐觉得无聊。难道在欧雨轩来到之前，她就真的无事可做吗？

　看到房间的桌上有笔墨纸砚，她心头一动，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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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雨轩是第二次来到追云宫，所以轻车路。他刚刚走到山口就感觉到四周有人在监视自己，心知是追云宫的人，他不动声地顺着山路慢慢上去，走到半山的地方，就看到逐月笑容婉约地站在一棵树旁等着他。

　“请将不如将，是吗？”她有点哀怨地说：“我三催四请都请不到你，但是那丫头一来，你就马上跟到。她到底是什么人，让你这样在乎？”

　欧雨轩站在山坡下，微微仰起头，出惯有的笑容“宫主叫我来是和我谈如何放人的事情吗？”

　“不是。”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你该知道，我从没想过要放她走。”

　“哪怕她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人？”

　他的这句话让逐月一震“你是说，你与她全无关系？”

　“也不能说全无关系，但眼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欧雨轩笑着“我来，只是因为我答应了别人要照顾好她，现在把她丢掉了，叫我做人的信义何在？”

　“是吗？”逐月哂笑道：“只是因为信义所以才收留、照顾她？那你为何要在第一次带她见我时，骗我说她是你的妹妹？”

　他叹口气，无奈的说：“逐月，你知我平生不愿对女人动怒。你我之间，波澜壮阔的事情实在不少，以我对你的了解，自然知道你会对她充敌意，我怎么敢说实话？”

　逐月盯着他的眼，倏忽一笑“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在乎我的感觉？”

　“你可以这样想，不过…逐月，你认识我这么久，难道就不知道我的脾气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

　她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喜欢我的女人实在不少，但是能近我身的人却不多。当初你用剑刺我，我本可以痹篇的，却为何没有避，你知道吗？”欧雨轩的眸子忽然漾起柔波。

　她再度怔住“为、为什么？”

　他叹道：“我实在不忍心见你如此为情而苦，我以为，也许我受了伤可以安抚你的心，我留在你身边一夜，可以令你想明白一些事情。”

　“你、你真的曾经这样为我着想过？”逐月半信半疑“你是在哄我吧？为了救那个赵姑娘而故意哄骗我？”她突然大声道：“我不信！”

　欧雨轩黯然说：“你就是生多疑，不信任周围的所有人，才会至今都没有一个知己，我也知你不信任我的话，但是这件东西你总应该还记得…”他从袖中拿出一枚亮闪闪的戒指，举起给她看。

　逐月看到那枚戒指，浑身如遭雷击一般。“这戒指！这戒指你当初不是扔掉了吗？”

　他柔声道：“当初你照顾我时，将这枚戒指挂在我口，我生气你自作主张所以才将戒指扔掉，但其实事后我已经悄悄拾起，小心收藏，这还不足以证明我对你的情意吗？”

　逐月情难自制，激动得眼含泪光。“可是，为什么这些年我找你，你都对我不假辞？”

　“大丈夫立足于世，如果没有功成名就，又凭什么抱得美人归呢？”他迈上前一步，手臂长伸，轻轻环抱住她的纤细肢，在她耳边低声说：“现在，你明白我的心了吗？”

　她欣喜若狂，仰起脸，将自己的朱奉上。

　欧雨轩的眼眸中，却在此时闪过一道狡猾的光…

　赵蝶衣利用纸笔画了几张画，但是画来画去都不是心中所想的样子，一时烦闷将画纸成团，丢在旁边，忽然间，耳畔似乎传来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欧雨轩的声音。

　难道他来了？！她惊喜地跳起来，但仔细一听，发现除了他的声音之外还有逐月的声音。难道两人已经在为她谈判了？

　再一听，不对，这两人哪是在争执谈判？逐月是腹的幽怨，似在抱怨欧雨轩薄情。

　而欧雨轩呢？居然柔情款款与逐月说着甜言语，说到最后，还听逐月提到什么戒指，而他的回答更是让她几乎气炸了肺。

　好个骗人不眨眼的欧雨轩啊！在她面前装得对逐月多么厌恶，避之唯恐不及，怎么与逐月单独相处时，竟然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原来这家伙真的是骗子！不仅哄骗逐月，更将她赵蝶衣耍得团团转。她几乎以为他亲了自己是出自喜欢，虽然当时气恼，但是在被逐月抓起来之后，反复思量，发觉窃喜的甜蜜多过了气恼无数倍。

　然而…所有的甜蜜在这一刻灰飞烟灭，化成腔愤怒了。

　她恨不得现在就跳到欧雨轩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把他痛骂一顿。但是现在她被关在这间屋子中，这屋子在山腹之内，欧雨轩和逐月在山外，根本见不到也摸不到。

　看来逐月也是故意的，故意将她关在这间能够用机关传音的秘密房间里，就是为了让自己听到她和欧雨轩的对话，却让自己无法见到他。

　“如果我今生还能活着出去，欧雨轩，你等着！”她咬牙切齿地抓起画笔，在纸上迅速涂抹一片七八糟的图形和文字。她气恼地画完之后，丢掷下笔，一头倒在旁边的一张上，紧紧闭上眼。

　然而山外那一对男女的声音却渐渐不可闻了。他们在做什么？赵蝶衣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象，眼前飘来去都是两个人卿卿我我的画面，甚至是欧雨轩也在亲吻逐月的景象。

　她忍不住鼻头一酸，一股热冲进眼眶，又无可抑制的从眼眶冲刷而出。

　她许多年没有过泪了，为何这一次竟然为了欧雨轩那种花花公子、采花大盗而流泪？真是不争气！

　她一边在心中骂自己，一边使劲擦拭眼角的泪，但泪水擦了又来，彷佛不尽一样。

　她赫然明白，自己之所以会流泪，是因为对欧雨轩动了真情，所以当听到他和逐月的对话，发现自己被他玩于股掌之间，喜怒哀乐都被他一手操控，才明白原来…她的真心没有换来他的真情。

　原来，在这世上她是孤独一人。

　眼泪还在淌，她趴在上，恨不得自己马上就憋死在枕头里。

　此时，耳畔再度传来欧雨轩的声音，这一回，他的声音彷佛更近了，同时传来的还有追云宫侍女的惊呼“欧雨轩，你把我们宫主怎么了？！”

　她不解地抬起头倾听。

　他用含轻松笑意的口气说道：“你们宫主有些困了，所以我抱她进来，不知道她的卧室在哪里？各位姑娘可否领我去？请各位也小声一些，不要吵醒了她。”

　他还真是怜香惜玉啊！赵蝶衣气得银牙暗咬。在外面两个人柔情似水就罢了，居然还亲热到山里面来，而且他还亲自抱着她进门！

　不，等一下…好像哪里不对劲？

　不对！逐月明明刚才还在和他深情款款，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睡着了？她的心陡然又提到嗓子眼儿来，直觉告诉她，欧雨轩的举动另有深意。

　外面的侍女说：“宫主的房间在那边，欧公子请随奴婢来。”

　他们的脚步渐走渐远，慢慢地又没了声息。难道是她想错了？欧雨轩并不是来救她的？

　就在她六神无主，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时候，原本紧锁的两扇门蓦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紧接着，像是有什么金属的东西在锁头上拨了两下，那锁就哗啦一下开了。

　她呆呆地看着从门外悄然闪进的人，有点木讷地问出一句傻话“你怎么不好好地陪她睡觉，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熟悉的笑脸正慢慢靠近她，戏谑的笑声也一如往常。“在吃醋吗？怕我要她而甩了你？”

　她不知怎地，忽然举起手来，朝那张让她觉得可恶至极的笑脸打了下去，而他却并不躲避，只是专注地望着她。

　她的手掌擦到他白皙的面皮时陡然停住，气闷地问：“你为什么不躲？你哄女孩子开心时是不是都用这一招，就像你哄逐月一样？”

　欧雨轩抬头看了看四周“我就知道她是故意将你藏在某处，好让你听到我俩的对话，果然你这个笨脑子就是容易上她的当。”

　“你才…”

　她想反相稽，却被他一手捂住嘴“嘘…不要叫得太大声，引来追云宫的其他人你就逃不掉了。”

　赵蝶衣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柳叶眉蹙得紧紧的，那双滴溜转的眸子里好像有无数的话要说。

　“我知道你有一大堆问题要问我，但可不是现在。”他一环她的肩膀，将她扯到门口，透过门向外看，外面的走道静悄悄的。

　“你别看这追云宫看似不大，其实在山腹之中有无数条小路，如果没有她们的人为我引路，我也不能找到确切的出口。”

　赵蝶衣努力扒开他的手，说道：“以你的魅力，对她们多笑几下不就知道出口在哪了？”

　欧雨轩好笑地看着她。“你这话是在吹捧我，还是骂我？”

　“自己想。”赵蝶衣撇着嘴“你把逐月怎么了？”

　“点了她的，让她可以安静几个时辰。”

　她不道：“这样的坏女人你怎么不杀了她？”

　他正教训“她并没有伤天害理，只是为情所困，如果因此就要她死，也未免太不将人命当作一回事了。”

　“哼，就知道你舍不得，所以把人家送给你的戒指珍藏这么久。”

　“那句话也听到了？”欧雨轩认真解释“那的确是我故意保留的。这个女人心计多端，能言善辩，我必项有随时应对的准备，那枚戒指就是留着应对非常时期的，只是没想到会是为了救你而拿出来。”

　他无意间看到桌上摆着的那几张画，好奇地走近一瞧，忍俊不地笑出声“你就是这样糟蹋我的？”

　只见画上画了一只狐狸，转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正笑咪咪地抱着一只小白兔，口水横飞，旁边还有标注…欧雨轩是也。

　“糟蹋？我还觉得把你画成狐狸是美化你了，应该画成一只狼才对。”赵蝶衣一把扯过他手中的纸，再度成了团，丢到旁边。

　欧雨轩微笑着低下头，一指托起她的下巴，问道：“为了什么事情对我这样不？是气我不该抱着逐月，还是气我不该亲你？”

　“没心情听你胡扯。”生怕被他听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急忙转移话题“说来说去，你到底要怎么带我逃？”

　“还没想好。”望着她丢了一地的纸团，他随手捡起一个打开看，疑惑地问：“你画的这个人是谁？”

　那画上是个年轻男子，浓眉阔鼻，英武非常。

　赵蝶衣哼了声“我的意中人啊。”

　“真的？”欧雨轩慢慢转身，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

　她故意不看他。“什么蒸的煮的？你以为我就不能有喜欢的人吗？我早说过不喜欢东辽王子那样的武夫，你也不对我胃口，我最喜欢这样又有男子气概、又有儒雅风范的人。”

　欧雨轩的口气陡然变得有点酸“只怕这样的人是你梦中才有吧？”

　“你不要太嫉妒哦，这个人我当然是亲眼见到过的。”她一脸幸福地回忆“至今我都能清楚地记得他的脸、他说话的声音，还有他抱着我时的朗笑声…”

　“大白天不要发梦了！”他的声音陡然变冷，像一块冰一样“如果你还想活着出去的话。”

　“我当然要活着出去。”赵蝶衣的眼珠转了转，计上心头“你现在还能潜回到逐月的房间去吗？”

　“怎么？”欧雨轩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出了鬼主意。

　她抿一笑。“想办法偷出她的衣服。既然她喜欢做『公主』，我们就在追云宫中来一次『真假公主』逃脱计。”

　追云宫的侍女们并不是总跟随在逐月的左右，因为她生孤僻，在宫中除非她出声召唤，否则任何人不能轻易到她的房间中去。

　罢才众人看到欧雨轩居然抱着她回来，先是吃惊，继而又心照不宣地退得更远，她们以为宫主真的感化了欧雨轩这块坚冰，所以不敢在两人亲近时打搅了他们。

　所以当欧雨轩拥着一个穿着她衣裙的女子从眼前走过时，侍女们只是远远地垂手肃立，并没有多问。

　赵蝶衣小鸟依人似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头垂得很低，外人只能看到她额前的刘海，而看不清她的面容。

　因为不能确切知道出去的路，他开口问了身边最近的一位侍女“这山中哪里的鲜花最美，姑娘可以告诉在下吗？”

　试问这些自小生活在封闭追云宫中的女孩子，有几个能抵挡得住他如此温柔的语调？那侍女急忙说：“我领你去。”

　但她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逐月”一眼。

　赵蝶衣只是懒懒地挥挥手，好像很不愿意说话似的，示意她带路。

　那侍女果然不再多疑，径自领着他们往前走。有那侍女引路，其他侍女更不多疑了，片刻之后，欧雨轩与赵蝶衣就轻轻松松地出了山腹之内的追云宫，来到山间的一条小路上。

　“多谢姑娘引路，在下和宫主就在此地看风景了。”欧雨轩含笑意地目送那侍女跑回去，这才放开了怀中的赵蝶衣，沉声问：“行了，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站直了吧？”

　“你对别人都深情款款，怎么一转眼就对我冷若冰霜？”

　想到刚才那张男子画像，她忽然觉得有趣，向来和她相处居然都是主导地位的欧雨轩，居然会为了她的几句话而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这意味着什么呢？

　“现在向山下走，慢一点才不会引起追云宫人的注意。”他根本不回答她的问题。

　赵蝶衣勾住他的胳膊，见他皱皱眉头，便娇笑道：“不是说要避免她们注意吗？”

　欧雨轩低头看她一眼，手臂才又揽住了她的肢，但却显得比刚才僵硬了一点。

　两人慢慢地踱步下山，山脚就挨着滔滔江水，有追云宫的人奉逐月之命常年都在那里撑船以待。

　“欧公子怎么这么快就下山来了？”那侍女有点吃惊地看着他“宫主？！”

　赵蝶衣侧身站着，那侍女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看到她的衣服。

　“姑娘可否为我们摆渡过去？”还是欧雨轩出面。

　那侍女比较警惕，盯着他和赵蝶衣多看了几眼，躬身说：“宫主也要过江吗？”

　“嗯。”赵蝶衣只得应了一声。

　这一声却让那侍女更加警惕，猛地跃到她的身前，定睛一看，惊道：“你是谁？！竟敢冒充宫主！”

　欧雨轩出手如电，已在她话音落后点中了她的道，反手一拉将赵蝶衣带上了船。

　而身后的山路上同时有人影追来，有人在喊“别放他们走！爆主被他们点中道，那宫主是假的！”

　“她们已经发现了。”赵蝶衣说。

　欧雨轩一声不吭跃进船舱，抓起放在船舱内的船篙，用力撑在水底，船身马上漂移出岸边四五丈，几下就漂到了江心，后面的追兵虽然赶到，无奈已经追不上了，而追云宫的其他大船上都没有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开走的，只能望江兴叹。

　赵蝶衣站在船上兴奋地跳着脚“哈哈，逃出来了！看你们谁能追得上！”

　“坐下，不要把船跳沉了。”欧雨轩沉声说。

　她站到他身边，歪着头看他“你板着脸的样子，比你嘻皮笑脸时要威严得多。”

　他并不回答，只是专心致志地撑船。

　赵蝶衣又说：“你是不是在生气？我实在不懂你为什么生气，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欧雨轩仰着下巴，眼睛直视着远方，好像旁边没她这号人物存在。

　她踮起脚，手在他眼前来回挥动，笑道：“真的生气了？原来你的心眼儿这么小。”

　“别闹。”他蹙眉，终于开口。

　“我偏要闹。你对逐月都是有说有笑，为什么对我就冷若冰霜了？你若讨厌我，为什么还要救我？”她的五指弯曲，在他撑船的手背上轻轻地挠了几下。

　“我说了别闹！”欧雨轩陡然丢下船篙，将她猛地到船篷上。

　两人四目相，鼻息扑到对方的脸上，热成一片白雾。

　赵蝶衣眨着晶眸，凝视他微带愠怒之的黑眸，悠然笑道：“一直以来都是你惹我生气，原来让你生气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不要自以为是。”他冷冷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生气？”

　赵蝶衣伸出小手，抚摩着他紧绷的线，轻声低喃“那个人，其实是我爹。”

　欧雨轩的抖动了一下，沉声问：“是你父皇？”

　“不…”她垂下眼睑“是我的亲生父亲。”

　欧雨轩紧蹙的眉慢慢舒展开，眼波也柔和起来，带着一种深深的怜惜。“你还记得他的样子？”

　“嗯，记得很清楚。还没有回宫之前，他一直照顾我和母妃，但是对外只说他是母妃的远亲。然而我们回宫之后不久，他就因病去世，然后母妃也病逝了。”她长长地叹息“我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可怜的孩子…”他摩挲着她浑圆柔细的小下巴，低垂下头，含住了她的朱，给予温柔且深情的长长一吻。

　江风还有些凉，但他们的身体却已变得火热，他的这一吻与之前大不相同，并没有挑逗、戏谑的意思，而是含怜惜与宠爱，让她深深沉溺其中。

　“你知道招惹我的后果吗？”她压抑住喉咙深处的息，眼中的水气蒙蒙，更平添了一份以前从未有过的妩媚。

　“知道。”他的移到她的额头上，在这里烙下一个郑重的印痕。

　“那你怎么敢招惹我？”她为此不解，却狂喜于他的承认“如果我说出去，无论是东辽王子还是我父皇，都不可能会饶过你。”

　“我不在乎。”他幽幽道：“从决定带你出宫之刻起，我已经知道自己要面对怎样的结局了。”

　“你真的不怕死？”她不大相信这世上有为了感情而如此无畏的人。

　他的语调似咏似叹“我们的结局未必会以死亡收场，谁又知道明天的事情呢？我想赌一把，赌我们会一起平安地活下去，但这个赌注需要你我一起来下，你敢吗？”

　她跳起身，咬了一下他的耳朵。“你既然敢招惹我，就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赵蝶衣从来不怕任何人、任何事！”

　就让他们这对迹天涯、没有明天的人，一起赌这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