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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常言道:自古红颜多薄命。

 身为绝红颜,薄命者居多,原因何在?无非是因世间男子心仪、相争豪夺之故,自古皆然。

 英雄气短,怪的是红颜祸水,如殷商纣王,忠臣谏言均责指妲己为国之妖孽、使朝政哀之祸首;大唐继盛至衰的玄宗,世人怪杨玉环媚惑胜于怪玄宗纸醉金好逸乐,使其绞首马嵬坡前,殊不知红颜绝人,人却自自陷。

 祸由己生,却及红颜,也难怪绝佳丽自叹命薄如纸。

 红颜何辜,只因丽质天生,竟祸福不由己、情爱不由己?

 虽具绝丽姿、身有才情雅艺,却只能成为天下英雄相争的对象、各朝各代与外邦友好的礼品?

 昔日王昭君,是安邦定国的礼品;西施,则是吴越战后的投降示好物。两人何辜?只是天生丽质难掩而已,何罪之有?

 绝代佳人,其貌娇,无双国士,若不自陷温柔乡,化成一杯英雄冢,就是为此野心起,挑起争战只为夺取佳人入怀。

 这是源起于永生永世的真爱、石烂海枯永不渝,抑或只是丽惑人的短暂惊,一旦迟暮便无心?

 端看投注的,是真爱,抑或虚情。

 如是虚情,美人迟暮,便是肝肠寸断时。

 若是真爱,纵为伊人引战祸民,以致改朝换代终不悔…

 逃邝王朝洪祥八年初奇了,怎么今儿个这车拉得这么碍手?徒力拉着一车柴薪的力夫心想。

 今儿个上山捡的柴也没比平多多少,怎么这么重?

 还是…今早没有吃

 这也不对了,他可是喝了整整三大碗粥哩!家里那口子还笑他的肚皮是填不的深坑,不可能没力的啊!

 那到底是…

 找不出柴车变得笨重的原因,认命知天的力夫只得闷闷地埋头使劲拉。

 就在经过一扇金漆题字、非富即贵的华丽朱门前时,一道黑影倏地从柴车上跃出,就停在朱门堂前。

 柴车依然闷闷向前去,只是怪得很,怎么突然变轻了?

 力夫始终想不透,柴车也依然向前行…

 “这儿就是西稍皮王府哪。”停在朱门前的人抬眼看了看门匾,自言自语:“哎呀呀,从大门就可见富丽堂皇四个字啊。”

 这人,年不五十出头,一身土黄布衣,其间穿不少补丁,看来就是一副落魄潦倒样,站在王府门前,更显云泥天地相差之巨。

 但此人似乎不以为意,仍然踏上阶,抬手叩门。

 说也奇怪,王府门房从逐渐拉开的门扉看见来人,马上恭身相

 “王爷已在花厅等候先生多时。”

 男子晃晃脑,双手贴在背,不待下人领路,便一径往右边川廊走,如同识途老马。

 “先生!那、那不是往花厅…”

 “我来看的又不是你家主子。”乖乖隆得咚,他这么大老远赶来只为见一个王爷?啧,太贬他了吧!

 这已过知天命之年的男子脚步快得诡异,连年轻的下人都赶不上;转了几转,便到王府深院一处池畔,顿也不顿,便往坐在隔着一面池镜的人影走去。

 那人影,随着接近而愈加清晰,等到看清时,是一名锦缎白衫、面容俊雅却脸色苍白、太过削瘦的少年。

 包怪的是,这少年看来年纪轻轻,眉宇间竟充浓重的之气。

 那少年脚边摆着摄丝戗金的大锦盒,盒中摆了好些香味俱全的佳肴,令人垂涎三尺都有余。

 可是怪得很,这么美味的人间珍馐,却被这少年有一下没一下地丢进池里喂鱼,白白糟蹋。

 “哎哎哎,这样的菜所花银两,足足够我吃上一年半载哪!你这么糟蹋啊,小伙子。”真是富户不知寒门苦,奢华啊。

 投掷的手闻声一顿,黑眸寻声音来源,才发现近在身侧。

 这个人是怎么到他跟前的?少年疑心地想,却没问出口。

 “还丢!”男子一把抢过锦盒,救下美食。“好端端的东西不吃,却拿来喂鱼,还不如填进我肚皮里。”说着,便以双指为箸夹起一块羊肫人口。

 少年冷眼看他动作,见他足的表情,反而哼地一笑,垂眸回到池面。

 双眼所及,三、四个翻白鱼肚晃晃悠悠浮上池面,随微波逐

 望见此景的少年,表情却是见怪不怪的无动于衷。

 他等着看,看要多少时候这打搅他的无礼家伙才会毒发身亡。

 正在享用美食的男子分了心,看到池面鱼肚翻白,啊啊敝叫了几声,蹲在少年身旁。

 “哎呀呀,就这么点儿砒霜混些毒木参,怎么这里的鱼不起这么点毒啊?乖乖隆得咚,真是不中用。”他说,边不停动手,才两三下,锦盒内只剩菜汁空盘。

 “小子,下回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可别糟蹋,记得留给我。”

 冰冷的黑眸因他的言行而瞠大,添了颜色,驱散些许气。“你!知道有毒还吃?”

 “啧,这么点毒,连只老鼠都毒不死。”男子指着池潭。“是这儿的鱼弱不风。”

 “你是谁?”

 “哟,总算有兴趣知道我是谁啦?”男子看着他,嘿嘿直笑。“要是壮一点、胖一些会比较好。”这副风吹就倒的样子太难看了。

 “来这做什么?”

 “真不知道这鬼样子得起折腾哪…”男子轻捏少年下颚左移右扳,仔细评量。“像骨头黏皮似的瘦弱样,唉…真不像你那英姿的爹啊。不过这也怪不得你,谁教你‘体弱多病’…”男子一个劲儿吱喳不已。

 “你到底是谁?!又来做什么?!”被他的顾左右而言他恼到极点,少年龇牙瞪眼,怒气染红苍白双颊。

 “现下好看多了。”嗯,做人还是要多点血气才好。

 “你!”少年虽气恼,却又不知怎么应付眼前男子,最后愤懑起身离去。

 谁知连半步都未踏出,脚跟乍软、身形突晃便往后倒去。

 未着地,一只手臂接他个正着。

 “喝!幸好有我在,要不这下你准跌个狗吃屎。”

 “你…”男子不理他,虎口成勾扣上少年手腕脉动处,须臾才开口:“还好中毒未深。

 算你这小子机警,还知道饭菜里有毒,你娘死后也亏你能撑上这两三个月。”

 “你…”他知道娘的事?

 “你娘还活着的时候会替你张罗饭菜、保你周全,现下你娘不在了,只剩你一个,也难怪要我来。”

 “你到底是谁?”

 “啊?我没说么?”

 “废话!”少年气结,虚弱的身子因咳而直颤。

 “世人称我明镜先生,被叫久了也忘记自个儿叫啥,这名儿就凑合着用。”

 明镜先生?少年再次睁大了黑眸。“杂家学派泰斗?明镜先生?”

 “哟,还算你有点学问。”这孺子可教哪。“泰斗称不上,混口饭吃而已。”

 “你…”少年出口的话教人从后头打断。

 “原来先生在这。”一道颇具威严的声音响起。

 “啧,早知道就别在这穷蘑菇,又被你这老小子发现。”呿,最不想见的就是这老家伙了。

 “连本王的面都不见就想带走骁,未免太失礼。”

 “跟你这家伙还说什么礼。”明镜哼道,分明不把眼前贵为王爷的人放在眼里。

 啧,在他眼底,这老家伙只是当年哄骗他最疼爱的师妹下山入世的罪魁祸首。

 凤至明…西稍皮王爷倒也不以为意,多年的情,早摸透这老友的怪脾,在他眼里,世俗地位不值一文,就算当今皇上站在他面前,老家伙还是这牛样。

 “爹。”

 “身子好些么?”

 “多谢爹的关心,孩儿已经好多了。”凤家次子…凤骁,向父执礼后退至一旁。

 “那就好。”凤至明看看老朋友,四目相,传达复杂信息。

 凤骁虽聪慧地察觉到,却不懂其中含义。

 “原本下山前我是不怎么想再收徒的,但是见到这小子啊…”明镜相了相凤骁的面貌,晃起脑袋好一会儿,停顿时开口:“煞之气太重,气染身,留在这只怕你王府里怪事不断、事不绝,算我做个功德,就破例收他最后一个徒弟。”

 凤至明闻言,凝重的表情总算出曙光,感激之情显无遗,抱拳一拱。“多谢。”

 “用不着谢,但我要提醒你,”明镜又看了凤骁几眼,一反之前嬉笑之,双眉深锁。“我来时发现你凤家府第紫气带顶,紫气乃帝王之气,落在帝都。自是浑然天成、相得益彰;如果是落在诸侯将相之家…”

 “我凤家代代对圣上尽忠,带不带紫气,我凤家仍旧是为圣上戍守西域的臣属,不会改变。”凤至明打断他的话,信誓旦旦道。“再者,当今圣上贤明,我朝中兴、百姓…”

 “行行行,知道你凤家世代忠心可以了吧。”怕死他又说上一长串圣上英明、皇上万岁万万岁,明镜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这小子我就带走了,他该下山的时候,我会让他下山;但你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我虽算可也有打错子儿的时候,届时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总之,骁的事就拜托你了,明镜先生。”

 “唉…师妹可真会给我惹麻烦。”这小子的娘生前老给他惹麻烦还不够,死了以后还留给他这么个天大地大的麻烦,难道她算不出这小子的命盘有多惊世骇俗么?怎会傻呼呼地执意生下呢?

 唉,这下可好了…“真是天命难违啊…”“这话怎么说?”

 “你不信星象命数就别问这么多,总之就等着看吧。既然师妹当年执意为你生下这小子,开启天命枢机,我也只能顺天应命,将来世局如何,就看这小子的造化和你凤家的动向了。”

 “你说话转弯抹角的老毛病还是没改。”

 “是你愚钝听不懂。”明镜白了他一眼。“真想再见见我那聪颖的小帅妹…

 唉,只可惜天人永隔,见不着。”末了,落下一声欷吁。

 凤至明的神色也因想起爱妾,黯然神伤。

 虽是他的妾,但若不是她执意,她应是他唯一的结发子,唉…

 凤骁在此时开口,打破沉闷的怅然气氛。“爹要孩儿跟随明镜先生?”方才在一旁听着的他捕捉到最重要的消息。

 “明镜先生学识广博,难道你不愿意?”

 “孩儿愿意。”凤骁拱手执礼,跪地拜师。“师父在上,请受…”

 “甭了甭了!”明镜赶紧扶起他。啧啧,被他这么一拜还能长寿么?呿,存心要他短命啊。“别拜我,打死都不准你拜找!”

 “你不收我为徒?”

 “我收,但不要你拜我。”

 凤骁看着他,一脸不解。

 “总之,不准拜我就是。”

 “师徒本来就要拜过才算数。”

 “用不着。”明镜飞快地应道。“叫我声师父就成,是我徒弟就听话。”

 “是,师父。”虽然不明白,但凤骁依言,就这么拜入杂家门下。

 此时的他,年方十五。

 逃邝王朝,正值中兴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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