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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静好
 光容易将人抛,红了樱桃绿芭蕉。

 大明弘治二年(公元1489年)。乾清宫。

 自那悦容把自己送到乾清宫后,从此就在那里安营扎寨,天长久只把坤宁宫变成了冷宫。而经过数月励图治的整顿,前朝政务已步入正轨,佑樘也便得以忙里偷闲,在每早朝、晚朝和平台召见等或正式或随意的四次议政之余,便是和皇后谈古论今,诗酒唱和,听琴观舞,沐风赏月,双栖双飞,朝夕与共。

 这午后,悦容正慵懒地靠在榻上,呵欠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心里叹道:画幅画儿要这么长时间,早知道打死都不上当。看来模特儿不光得相貌出众,还得身体强健,要不天天这么端着还不很快翘辫子?正坐得浑身不自在想要发作几句,只见对面的佑樘已站起来,伸一下懒笑道:“画好了,可把我累坏了!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没坐上一个时辰倒有多少借口,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出恭,害得我多费多少工夫!过来看看,看在夫君的眼里容儿是个什么样子!”献宝似地双手奉上。

 悦容只巴不得听他说声“好了”听的此言马上和解了紧箍咒的猴儿一样一跳老高,冲过来装模作样、冒充内行地细细赏玩。只见画绢上用细匀的淡墨线绘成仕女,画面清雅、秀润,运笔细劲古拙,动多姿,画中人衣裳简劲,风格典雅。悦容不通丹青,不知佑樘画风全仿唐代周晦叔手法,造型上注重写实求真,只觉得画中的自己身材婀娜匀称,面容端庄清丽,身着贴体紧身的明服,更增强她体姿的修长与典雅的风致,不啧啧称道:“不错不错,虽然还没画出本娘娘的三分神韵,也已经够难为你了,毕竟‘意态生来画不成’啊!”佑樘看她装模做样,并不戳穿,知道她是这样惯了的,只笑道:“皇后娘娘仙人之姿,我等凡俗丹青自然只能描画一二皮。不知娘娘哪闲了可否祭神来之笔为你家夫君绘一副形神俱备的佳作,让我等凡夫俗子也开开眼界?”

 悦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笑道:“拣不如撞,不必改天,就是今今时,娘娘我不惯久欠人情。”嘴里一边说,一边从笔架上挑一只合用的细笔,就着一张写废了的纸,刷刷几下就画完了。自己拿起来端详半,笑得合不拢嘴。佑樘看她忍俊不,知道定不是什么好定西,奈何好奇心盛,一把夺过来看,见是一只身着奇装异服的小猪跃然纸上,虽看不出师从何门何派,却是惟妙惟肖,活灵活现,肥肥壮壮,憨态可掬,旁边还留了款曰“给我最爱的猪猪侠” 。

 佑樘不又气又笑,顺手揪过悦容就要拧她的脸。悦容边笑边躲边告饶:“万岁爷,绕了臣妾吧,下次不敢了!”佑樘哪肯轻易放过她,只说:“不行,还得说得好听些!”“夫君…”“还想我饶你…”“佑樘…”“看来真是皮紧了…”“好哥哥…”“这还差不多,算你有眼色。东西没收了,记着没有下次。”

 两人正笑闹,殿门打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今儿似乎头打西边出来了。臣弟一向只听说皇后娘娘专门欺负万岁爷,可今儿怎么风向变了,东风反倒了西风?敢是臣弟老眼昏花了?或是出门撞鬼了?也未可知!”

 悦容一见佑楠就要斗嘴,伸手把稍有散的鬓发随意抿抿,接口笑道:“你何止今天才撞鬼!就因为你天天四处游曹地府的鬼卒都被你撞死的八九不离十了,当心阎王老爷捉你去做白无常!”

 佑楠笑道:“皇嫂好生怠慢!臣弟今特来为皇嫂贺寿,酒没喝着,倒先挨顿骂!万岁爷,你可不能偏心,一定得为臣弟做主!”

 佑樘这才想起约佑楠前来的缘故,刚才一顿混闹把正事都忘了。亏他提醒,赶紧拿自己刚做的仕女图给他赏鉴,道:“此乃是贺寿之礼。不知六弟送她什么?”

 佑楠看过笑道:“万岁爷确是国手,臣弟却不能。臣弟想皇后娘娘眼高于顶,轻易不为外物所动,还是不讨那个麻烦。将来有一天一定送皇后娘娘一份无人可及的大礼,今儿就把自己送来陪皇兄皇嫂饮个一醉方休,不知可否?”

 悦容这才想起今天乃是她在这一世的生日,难怪傲霜一早就说家中遣人送来一百寿桃,自己当时还犯迷糊不知何故。但她绝不肯承认自己竟会忘了生日,偏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道:“ 万岁爷如此勤俭持国,身为国母自然应该带头拥护,摈弃奢靡,小小生日不过也罢!”

 佑楠看她嘴上装蒜,笑道:“明君贤后,夫唱妇随,真是羡煞臣弟了!臣弟的那些个姬妾美人就没一个有这样的心,到底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境界确实高不可攀?”

 彼此嘲笑一番,三人便到早已安排好的湖心亭吃酒谈天。凌寒这几又闹失踪,不提也罢。

 饮到妙处,所谓三句话不离本行,其中两人就开始随意议论些朝堂国政,听得悦容昏昏睡,兴味索然。她原本不碰杯中物,顶不住佑楠劝酒,无奈尝了两口,便有些神思恍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夜幕降临时,悦容肠胃翻滚,难以睡稳,靠在佑樘怀里,不由又想起远隔时空的父母,心里难过莫名,眼泪汪汪道:“生日有什么过头?没良心的人才会在母难大肆庆祝、逍遥快活呢!树静而风不止,子养而亲不在,你说,这是不是天下最撕心裂肺的痛苦?我好想再看看我的父母啊!真的好想好想…”

 佑樘听她醉中呓语,从未听过,细品其味,不由五内俱焚,痛彻心扉:难道不是吗?母亲的灾难可不就是从有了自己的那天起开始的吗?如今自己虽贵为天子,难道不是一样没有双亲可以奉养了吗?确是世人无论何出身,千古伤心一般同啊!

 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第二早朝时,佑樘亲御奉天门,大臣们言事,都从左右廊庑入门内面君而奏。御史言官周渤因路地滑,一个不小心就摔了个仰面朝天,半天爬不起来。朝臣们见他君前失仪,狼狈不堪,想笑又不敢,不胜惶恐,都偷眼看正襟危坐的天子脸色如何。佑樘本也忍不住要笑,想起昨夜之心痛,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不忍问罪,反而温言宽慰,令其不必惊慌,叫内侍速速扶起,所幸并无大碍。谁知周渤好了伤疤马上忘了疼,一马当先要求上疏,却是劝说天子不要耽于声乐,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修养身心之上。只因在士大夫们看来,皇帝喜欢乐曲,爱好绘画与琴道,恐怕将来会滑入贪图享受的深渊中。只因悦容自己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没想到自己的夫君竟能如此“艺双绝”天天美得冒鼻涕泡儿,虽然嘴上不敢说,心里巴不得他把上朝当做副业,能在自己的陪伴下专攻这些风雅事。所以自然而然地,悦容在此事的看法上跟佑樘少有的夫唱妇随,常常替他打抱不平道:“弹琴与政务又有什么冲突呢?要他们多嘴,真是吃了撑着没事干!平时该干的正经事儿都推给你一个人,着你一天到晚批那么多没要紧的折子。你这样大包大揽把活儿都干了,把他们当老爷子供着,还成天听他们唠叨个没完,真是花钱买罪受。亏你好子,不欺负你欺负谁?你这样的人到底会不会当老板哪?”佑樘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自己的皇后娘娘虽然常出惊人之语,对自己确是真心实意地心疼,得此娇,夫复何求?那些朝堂上的聒噪只当是蚊子哼哼算了!那周渤的劝谏自己早已听得耳朵起茧,奈何周渤是个死心眼,得理不饶人,一而再、再而三不屈不挠地上疏。佑樘虽不以为然,却也不以为忤,毕竟言官就是专门负责纠察朝政的,提点君主失德之事乃是他们的分内之事,反正你且说,我且听,最后都是不了了之,浪费他点唾沫,究竟害不到自己什么。

 晚朝散归后,天色已黑,当四方灾情、各边报警颇多,佑樘又忙至深夜,那个纺要陪他“红袖添香夜读书”的瞌睡虫早就缩进暖冬眠去了。批了几份奏章,觉得天气更加寒冷起来,佑樘突然想起什么,便问侍立在旁的怀恩道:“这个时辰可还有大臣入宫办事正在回家路途上的吗?”怀恩想了一下回答说:“想是还有。”佑樘急道: “如此凛冽且昏黑,如果是清贫之吏,回家路上没有灯火照明,要是不慎摔倒,那可怎么办?”遂立传圣旨,命令从今往后如果有在京官员深夜归家,不论职位高低,一律由铺军执灯传送,不得迟误。完了以后,佑樘才心下稍安,继续埋头于公务中。

 一直忙过了节,进入弘治元年。这一正是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只因当今天子素恶奢华,宫中自然只是稍事应景,并无多少节气景象。前佑樘便答应带悦容逛灯会,在宫中憋了一年多的她一听此言兴奋得几没睡好觉,且极尽巴结讨好之能事,只怕一着不慎惹他生气,自己便捞不着出去看热闹。等到正日子这一天,悦容起了个绝早,睁开眼就唠唠叨叨,只嫌时辰过得慢,眼巴巴盼着天黑。佑樘自登基以来无一辍朝,今自然也不例外。寅时便在奉天门早朝;辰时前往文华殿和众大臣共议章奏,写出批词后,自己再批改颁发,因是节庆之,特赐诸位臣工一起吃茶;午时过后稍事休息,就到了经筵侍讲之时,佑樘对此十分重视,向讲官咨询了许多治国之道;未时是例行的平台召见,只和几位阁老随意谈了近来朝中的一些新动向;申时便是晚朝,又有大臣奏报吐鲁番地方象迭出,着严密查探,另有开封黄河决口一事,着减免灾区粮赋,命户部左侍郎白昂领五万人即刻前往修治。这一通忙完回到寝宫,远远就看到悦容在门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又是跺脚,又是翘首,没一个宁时。等他走近,悦容便急得快要哭出来,埋怨道:“万岁爷真是理万机,逢年过节都不让人家休息休息,你当家家的夫人都像我这样好说话的?赶紧换衣服走人,再晚的话天都亮了!”

 佑樘因生节俭,不喜华丽,临朝议事皆穿丧服,与寻常百姓毫无二致,只有在正式场合诸如祭天大典时才穿黄袍。今不过出去闲逛,且是晚间夜行,自然无换装之说,因而笑道:“如此急,还换什么衣服,这就去吧。”悦容等这句话等了一天,如何不高兴?于是一行人便南出宫门,往那最热闹的廊坊四条迤逦而去。

 一路只见处处张灯结彩,花团锦簇,爆竹社火,络绎不绝,人声嘈杂,语笑喧阗,好一派太平世、歌舞升平之景象!好不容易挤到那承办灯会的财主张百万所搭的牌楼前,大家心里都不免暗暗赞叹:两边大梁上,挂着一对联三聚五玻璃芙蓉彩穗灯。每一柱侧竖一柄漆干倒垂荷叶,叶上有烛信,着彩烛。这荷叶乃是錾珐琅的活信,可以扭转,如今皆将荷叶扭转向外,将灯影住全往外照,看得分外真切。窗槅门户一起摘下,全挂彩穗各种宫灯。廊檐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将各羊角、玻璃、麻纱、料丝,或绣或画、或堆或抠、或绢或纸诸灯挂。除此处最为豪华外,周围另有无数富户搭建牌楼彼此斗富,只把整条胡同装点得如同李后主词中所云: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真成水晶天,琉璃世界。

 悦容憋闷多时,这一出来便如野马缰,如鱼得水,东钻西窜,专拣人多热闹处去挤,不一会儿就跑的不见踪影。佑樘四下看不到人,不免着急,让凌寒赶紧去找。凌寒却说她原来在此地一天都要逛八趟,还能丢了,跑够了自然知道回来。佑樘看凌寒不动,急道:“不是怕她迷路,怕的是她惹事。她一年来没机会动拳脚,又不知天高地厚,凭那点三脚猫功夫处处想要打抱不平。今晚这么多人难免有些挨挨擦擦之事,她要说人家轻薄与她,一言不合打起来,吃亏倒是小事,闹得城风雨可就不值了!”凌寒本不愿管这闲事,看佑樘如此着急,只好自去各处找。

 谁知天公倒是作美,凌寒刚转过街角,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处不知看些什么,悦容几次三番想挤进去都没成功,试着跳起来似乎也只看到一堆后脑勺,正急得四处转,感觉被人抓住了右臂,自然而然使出一招“顺手牵羊”继而接上续招“太公摆棋。”这两招是自己最得意、也是练得最炉火垂青的绝技,一向是此招一出,所向披靡。谁知今竟然失手,那人不光躲开,还顺手来了个“罗汉折枝”擒住了她的右手,虽并未使劲,已使她虎口发麻,动弹不得。悦容又惊又怒,琢磨是否应该先告个饶,等他得意忘形时再出其不意制住他,所谓兵不厌诈,哀兵必胜,自己有了准备,不愁收拾不住他。等到抬头看清来人是凌寒,知道纵使诡计也无胜算,马上大叫道:“凌寒,都说好男不跟女斗,你敢欺负我,回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凌寒冷笑道:“你也算得上是女子吗?天下哪有像你这么野蛮泼辣的女子?知道你要回去向皇上告状,我劝你有点骨气,别让人家看不起。有志气的话咱俩就在这里较量一番,你若输了,以后不许再到处卖拳脚;你若赢了我,我就权当自己从未习武,以后见到你就绕道走,你看这个条件如何?你可一点不吃亏!你的本事本来就跟没有一样。”

 悦容翻个白眼道:“你以为我那么傻?我要真能打过你,你怎会做这赔钱的买卖? 你千方百计我和你动手,不过是想我答应你的条件,从今以后不打人,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凌寒看她识破自己本意,犹不死心,继续她道:“你常说你的擒拿手天下第二,只有你的师兄才是对手,如今你连我都打不过,估计排到第三都够呛!你不会这么容易就认栽吧!”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悦容,想到此事的可能,不由激动地发抖,当下急切地追问道:“凌寒,我不开玩笑,你老实告诉我,你师父是不是自称钟先生?”

 凌寒饶是城府深沉,听得此话也不由一惊,口道:“你又如何知道?”

 悦容听他承认,简直不相信天下还有这等巧事,只语无伦次道:“没想到,没想到,我早该想到的,师父说能打得过我的就是师兄,我真是糊涂…”

 凌寒看她兴奋得如同得到了天底下最稀罕的奇珍异宝,就算本清冷凉薄,也情不自受她的情绪感染,竟然也有一点前所未有的激动。

 元宵佳节早已过去几月,悦容的情绪才渐渐正常。这几个月来她白天着凌寒问东问西,晚上着佑樘和自己谈论凌寒的丰功伟绩,遭了佑樘的白眼也假装不知,气得佑樘三尸暴跳也视无睹,恨不能把自己的师兄当成天神一样崇拜,就差高唱“you are my superstar”搞得堂堂天子吃干醋,看到凌寒都不知该给他个啥脸色。

 只因朝堂上有奏苏松河道淤,泛滥成灾,佑樘斟酌再三命工部侍郎徐贯主持治理,无论历时几载务必讲求实效,永除水患,确保鱼米之乡。 政务一忙,悦容在后宫便更加闲暇。平琴不成调,书不成字,画不成形,至于棋嘛,似乎还略有小成,也就是说围棋达到了精通五子棋的程度,象棋知道诸如“当头炮,把马跳”、“双炮一线马卧槽”等等初级口诀。说起来她的象棋乃是父亲所授(当然不是张峦这位父亲),算得上家学渊源。只因父亲是村子里有名的臭棋篓子,偏又下棋成瘾,实在找不到陪练,只好加紧培养自己的女儿,因此悦容棋艺如此也就顺理成章了。琴棋书画都和自己没缘分,悦容便愁思,想要发明一种新玩法。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有一天还真给她想到了---打牌。

 打牌估计是今世最老少咸宜、男女皆通的一门手艺。江笑妍在大学四年、工作两年间,几乎是练,技巧进。如今悦容身边现成有傲霜、佑楠(他反正是逍遥王,没一点儿正经事)和师兄凌寒三人,加上自己正好凑成一桌。悦容原来梦想的吃完饭打牌、打完牌睡觉、睡醒了再打牌的幸福日子唾手可得,怎能不激动得彻夜失眠?傲霜看她天天无所事事,想着有个消遣也没啥坏处,倒是十分赞同。佑楠是最喜欢新奇玩意儿,自然毫无异议。凌寒新任师兄,似乎不该拂她美意。于是四人同心、其利断金,竟然利利索索地被悦容拉下了水。

 只因急着要开战,悦容特意拣个最简单的“拱猪”牌戏教给他们。凌寒傲霜无可不可,反正一无所知,左不过是舍命陪君子罢了。佑楠出身皇室,到底还算有点头脑,一听这名字就连叫不好---这不是公开造反吗?不光自己人头落地,不好还要株连九族。他倒没多想一步:人家凌寒傲霜都是“一人吃,全家不饿”的主儿,没有九族可诛,而当朝天子既是他的同宗,又是皇后的夫族,若是株连起来岂不是连皇帝也一网打尽?悦容只要有人答应陪她玩儿,早高兴得忘乎所以,第一次对佑楠的建议没有嗤之以鼻,而是从善如地把名字改成“拱羊。”为求山高皇帝远,高乐无人管,悦容又挖空心思找个借口搬回坤宁宫,只把寝宫当成了葡京大酒店,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打牌。真是悠闲岁月容易过,乐极不论年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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